
“哎!你听说没有?咱们圣上终于出兵,要打堕民了!”
“听说了听说了!新任神将大人带着神将府大军已经启程往西北去了!”
“这一位神将大人勇猛无匹,听说连堕民都不是他的对手!”
“这样说,我们这一次说不定真的能灭堕民?!”
“十有八九……只要灭了堕民,那一块儿的宝地,就归我们大夏所有了!”
“听说那里有很多矿藏和奇珍异宝,还有各种稀奇的药材和花木!”
一时间,大夏皇朝从上到下,从京城到边缘的山寨,都在谈论着这一次神将府出兵西北堕民之地的事儿。
周怀礼带着几个血兵正要从西北启程回京,听见这个消息,心里一喜,知道叔王夏亮的计策奏效了。——神将府果然出兵灭堕民了!
只要他们打得两败俱伤之时,就是他周怀礼带血兵血洗堕民之地之时!
周怀礼这一次带着几个精挑细选的血兵来到西北窥探堕民之地,发现那里的防范越发严实,跟以前完全不一样了。
他偷着进去了一次,险些被人发现,才忙退了出来。
和里面的堕民掂量一番,周怀礼觉得自己跟堕民单打独斗肯定能胜,但是如果成千上万个堕民一拥而上,他肯定是奈何不了的。
他的血兵倒是不错,拥有能和堕民一战的实力!
因此周怀礼日夜兼程,归心似箭一样往京城赶。
他回到京城的那一天,盛思颜他们刚刚来到西北堕民之地住下。
周怀轩的神将府大军,还在半路上,浩浩荡荡往西北远行。
这一次神将府大军的粮草。是由吴国公府筹集。
新任吴国公非常尽心尽力,沿途调运粮草,源源不断地给周怀轩送去。
……
周怀礼回到京城,自己的将军府都没有回,先溜进了叔王府。
“小王爷,你父王呢?”周怀礼来到叔王府,却只见到了小王爷夏止。
夏止笑道:“我父王在宫里面。周大将军居然现在就回来了。怎样?西北的事情打听得如何?”
“还好。跟我们预想的一样。”周怀礼简单说道:“王爷呢?”
“周大将军有话跟我说,是一样的。”夏止端着茶吹了吹。“父王……在宫里,一时半会儿恐怕不会回来。”
“哦?”周怀礼听得夏止话里有话:“怎么说?”
“周大将军回来的正是时候。我父王正愁无人领兵。”夏止含蓄说道:“不过周大将军是刚回来吗?回你的将军府没有?”
周怀礼一愣。“还没有呢。我一回到京城,就先来见王爷了。”
“嗯。你还是先回家一趟吧。我们正在等神将府大军跟堕民开战的消息。”夏止放下茶杯:“他们一开战,我们就可以动手了。”
周怀礼有些疑惑:“现在动手?时机成熟了吗?”
“差不多了吧。”夏止打着哈哈,将周怀礼送了出去。
周怀礼回到自己的将军府门前。才知道夏止的话是什么意思。
原来他的将军府,再一次有火焚过的痕迹。
“出了什么事?”周怀礼心里一沉,大步走了进去。
“怀礼。你可回来了!”夏瑞哭着奔了出来,抱着他的胳膊泣道:“你走没几天。后院有个院子半夜起火,差一点将整个将军府都烧了!吓死我了!”
“哪所院子?”周怀礼厉声问道:“四娘呢?四娘有没有伤到?”
“四……四娘……”夏瑞目光闪烁游移,往旁边看去,不敢看周怀礼的眼睛。
“你说!四娘怎样了?!”周怀礼一把将夏瑞推开,往蒋四娘住的院子跑去。
果然不出他所料,蒋四娘住的院子,被烧成了一块白地。
周怀礼一下子跪坐在蒋四娘的院子前面,用手抱住头,呜呜地哭了起来。
夏瑞见了,气得肝都疼了,转身就走,回自己房里去了。
周怀礼哭了一场,才叫了人过来,问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可是他越听越是心惊肉跳。——这番手法好熟悉!
他曾经多次暗中杀人,都是用的这一招!
“不对……”周怀礼喃喃地道:“她没死……她一定没死……”
他气冲冲奔到夏瑞房里,一脚将房门踹开,问道:“你把四娘藏哪儿去了?!”
“关我什么事?莫名其妙!”夏瑞气得翻了个身,侧躺在床上,不看周怀礼气急败坏的样子。
“你最好别让我查出来这件事跟你有关!”周怀礼一把将夏瑞抓过来,对着她吼道,然后松开手,跑了出去。
周怀礼跑到蒋侯府窥探,发现蒋侯府曹大奶奶的小佛堂里供着蒋四娘的牌位,曹大奶奶整个人憔悴苍老了许多,又不像是作伪,心下疑惑起来。
他想来想去,也不信蒋四娘死了,但是如果蒋四娘没死,他的秘密……就保不住了。
周怀礼心中一紧,忙又到叔王府,对小王爷夏止道:“我有重要事情要找王爷说话,如果王爷再不见我,一定会悔之晚矣!”
夏止见他振振有词,只好传讯将叔王夏亮从宫里叫了出来。
“什么事这样匆忙?”夏亮很是不虞:“我很忙。”
周怀礼忙道:“王爷,事情有变,恐怕咱们应该早些动手了。”
“出了什么事?”
周怀礼就把蒋四娘的情形说了出来,末了道:“我总觉得她没死,而是落在别人手里。——她知道我们很多事情,我担心,会对我们不利。”
“什么?她没死?那她不是疯了吗?!”小王爷夏止也惊呼起来:“这可怎么办?”
“如果有人救了她,那她一定是装疯的!”周怀礼咬牙切齿地道。“这个贱人!我好心留她一条性命,她就是这样报答我的!”
夏亮的眼神不善地眯了起来,沉声道:“既然如此,那确实不能等了,今晚就动手吧!”
“父王,来得及吗?!”夏止慌忙阻止:“太子那边……”
“太子那边有我。你们记得各安其位。一旦宫变。你们一定要马上拿下整个京城。——特别是神将府,给我看好了,把里面的人都给我抓起来!”夏亮悍然说道。“这些人,都是牵制周怀轩的人质!”
“遵命!”夏止和周怀礼一起拱手说道。
关于如何起事,他们其实已经演练很多次了,只是一直觉得时机不成熟。所以迟迟不能动手。
如今蒋四娘生死未卜,很可能已经落在夏昭帝手里。那就意味着,他们的事,很可能已经暴露了……
天色虽然已经很晚了,但是夏亮下了狠心。命人给自己安插在太子身边的心腹内侍传了话,让他马上动手。
那内侍带了几个高手进东宫,对太子道:“太子殿下。事不宜迟。您看看这是什么……”说着,把他早就准备好的一个废太子诏书和一个选妃的诏书放到太子面前。“这是奴婢冒了杀头的危险,从圣上那里偷来的。您看看,如果这两个诏书明天发出去,您就什么都没有了。”
废太子?
纳妃?
岂不是说,父皇真的对他很失望?所以要纳妃,再生儿子出来!
这一刻,太子心里更加混乱了,他茫然看着那内侍问道:“……你不是说,父皇要立阿宝为太子吗?”
“……当然也不排除这个可能。”那内侍沉声说道:“所以奴婢已经派兵围困神将府,将阿宝抓来给太子亲手处决!”
太子的眼眸猛地一缩,往后退了几步:“杀……杀人?我不行……我不能杀人……你让别人杀吧……”他转过头,看着地上碧绿嵌花的方砖,脸色一下子变得雪白。
真是个胆小鬼……
那内侍恨铁不成钢,只好循循善诱:“太子殿下,现在不是退缩害怕的时候。您只要鼓起勇气,做一件事,您这个皇位,就永远是您的了!”
“什么事?”太子迅速回头,看向自己的内侍:“只要不杀人,我都可以做!”
“好,您跟奴婢来。”那内侍拉着太子起身:“我们去圣上养病的寝宫。”
太子昏昏沉沉带着自己的心腹内侍一行人来到夏昭帝的寝宫门前。
夏昭帝寝宫门前的内侍忙道:“圣上睡下了,两位明日再来。”
太子对那内侍吼道:“孤有急事要见父皇!”一边说,一边将那内侍推开,自己冲了进去。
门内守卫的御前侍卫冲了上来,要拦着太子。
太子冲他们一瞪眼:“孤今日非要见到父皇不可!你们再要拦着,格杀勿论!”
他的话音刚落,那内侍带来的死士高手便冲了出来,如砍瓜切菜一般,将那几个御前侍卫全都杀了!
太子看见那些血淋淋的尸体,知道自己再也没有退路了,心一横,往夏昭帝的寝宫冲去!
“父皇!父皇!”太子大叫着进了寝宫:“有刺客!快保护父皇!”说着冲到夏昭帝床边。
他一把扯下帐帘,看见夏昭帝冷冰冰的眼神,打了个哆嗦,结结巴巴地道:“父……父皇,有刺客!”说着,往旁边让开,自己的心腹内侍带着人走了进来,挥了挥手:“捆起来!”
他带来的死士立刻拿出绳子,将夏昭帝牢牢捆了起来,又塞了他的嘴,将他从床上拖起来,扔到寝宫里面的一间放杂物的小隔断里。
那里三面都是墙,没有窗子,只有一个窄窄的小门通向寝宫。
夏昭帝根本看也不看那内侍,只是一直死死盯着太子,目光中有痛心,有难过,更有决然和坚韧。
“你就在这里待着吧!”那内侍上前把用一块黑布套住了夏昭帝的脑袋,那黑布上有种怪怪的味道,夏昭帝立刻晕了过去,什么都感觉不到了。
……
“看告示了!看告示了!”
“怎么了?出了什么事?!”
“圣上病重垂危!太子监国!太子要亲政了!”
“切,这有什么稀奇的?圣上已经病了很长时间了……”
……
叔王夏亮并没有亲自出面。而是借着自己在皇宫里安插的人手,很快将皇宫内外把持在手里,他现在只担心一件事,就是神将府。
若是神将府的人不听太子号令,又或者周怀轩带着神将府大军回转攻击京城,他就算能打赢,也要经过一番恶战!
在这之前。他宁愿先找到把柄。要挟周怀轩听他效令。
将皇宫控制之后,夏亮马上派人去抓神将府众人。
他知道神将府大军都已远走,留在神将府的。最多两千人,就是惯常的守军。
没想到他派了五千人去围困神将府,轻轻松松进了大门,却只抓到周老爷子一个主子!
“王爷。神将府的主子只有周老爷子一个人,别的主子。都不见了。”
“什么?!那些人跑哪儿去了?!——盛思颜、阿宝,还有周怀轩他娘?!”夏亮一拍桌子,将桌子拍得粉碎!
“回禀王爷,听说早在神将府大军出征之前。他们就去了城外的庄子上小住,至今还没有回来。”
虽然知道这些人留在城外庄子的可能性很小,夏亮还是派人去搜了一通。果然不在庄子上。
“盛国公府呢?给我把盛国公府的人都抓起来!”夏亮有吩咐道。
盛思颜虽然跑了,但是如果把她的养父养母一家人都抓起来。不愁她不现身!
可是他们去了一趟盛国公府,发现盛国公府也空无一人!
“王爷,看来,消息确实有走漏!”周怀礼森然说道:“幸亏我们提前动手了!”
“那就把蒋侯府的人都抓起来!”夏亮吩咐道:“如果蒋四娘没死,她知道自己家人被抓了,说不定会跑来自首。”
周怀礼点点头:“王爷高见!”
……
京城里宫变的消息传到西北堕民之地的时候,已经是寒冬腊月。
盛思颜心急如焚,特别想回京去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周怀轩拦住她,道:“你要相信你父皇。他之前做了那么多事,你还不明白吗?”
“明白什么?”盛思颜怔怔问道。
“……他应该早有准备。”周怀轩沉声道,虽然他想不明白夏昭帝为何要这样做,但是他知道,夏昭帝敢做出这样的决定,应该有保命的后招。
……
昭历九年的春天,大夏京城里传来消息,说是夏昭帝崩逝,太子夏池要登基为帝。
可是就在太子夏池的登基大典上,夏昭帝身边的内侍突然出现,指责太子弑君杀父,不配为君,然后一头碰死在金銮殿上。
太子夏池一下子被吓得从宝座上滚了下来,想要反驳那内侍的话,却有更多的内侍和宫女涌了出来,指责太子囚禁夏昭帝,然后又为了早日登基,置夏昭帝于死地!
太子急了,大叫道:“没有!孤没有杀父皇!只是把父皇关起来了!父皇是自己病死的!”
话音一落,朝臣哗然,纷纷将手里的圭阜扔到地上,表示对太子不忠不孝行为的愤慨!
周怀礼趁机出列,命令御林军:“把太子捆起来,交给宗人府发落!”
御林军犹豫地互相看了看,最后还是听了周怀礼的命令,将已经吓晕了的太子捆起来送到天牢去了。
太子是夏昭帝唯一的儿子,如今夏昭帝死了,太子弑君杀父,肯定也不能再做皇帝了。
看来看去,只有叔王夏亮是正宗的皇室血脉,跟夏昭帝的父皇夏明帝都是老皇所生。
国不可一日无主。
因此有些朝臣便推夏亮登基为帝。
夏亮假意推辞三次之后,便在昭历九年的春天登基为帝,是为新帝夏亮。
夏亮登基之后,在内宫清洗,凡是夏昭帝的人,一概不用,全数格杀!
安阳公主这才恍然大悟,原来自己和弟弟都被人利用了。父皇死了,弟弟关入大牢,他们都是给他人做嫁衣裳!
她跑来找姚女官讨主意想救自己的弟弟,却正好看见夏亮派人来抓姚女官!
“你们要干什么?”安阳公主厉声呵止他们。
“安阳公主,我们奉命办差,还望公主殿下不要阻碍我们。”那人阴阳怪气说道,并不把夏珊放在眼里。
姚女官却哈哈大笑。双手合什。喃喃地道:“承宗,我对得起你了。你为这个皇朝卖了一辈子命,他理应属于你。属于你的后人……我来见你了!”说着,她手里已经握着一把匕首,当胸一刺,含笑死在众人面前。
……
夏昭帝崩逝、太子夏池弑君杀父和夏亮登基的消息是同一时间传到西北堕民之地的。
那时候已经是昭历九年的初夏时分。
虽然大夏别的地方已经改元为新历元年。西北这边还是用的昭历。
神将府大军驻守在和西北堕民之地隔山相望的大夏国土最西端,并没有对堕民发起进攻。
盛思颜和冯氏、阿宝都住到了堕民神殿里面。
他们中间。变化最大的,就是阿宝。
他从来到这个神殿的头一天晚上开始,就昏睡了三天三夜。
醒来之后,他的目光深邃得根本不像七岁的孩子。
在他昏睡的三天三夜里。他做了一个长长的梦。
他梦见自己漂浮在星空之中,如同大海中失去目标的航船,一直找不到方向。
直到有一天。他看见了一处光,听见了一声召唤。才从星空中来到这片土地上。
后来他的意识就模糊了,忘了以前的很多事情,直到这一次,在神殿里面唤醒了他的记忆,他才真正明白身为天命人的使命。
“娘,我想问,你有没有见过一个图册,上面都是这样的文字……”阿宝给盛思颜画了一些图形样的文字,皱着眉头问她。
盛思颜一惊。这些文字,就是那滴血石异象上的文字,也是周家祖传的堕民谱系图册上的文字!
这种文字,既不是大夏,也不是前朝的文字,阿宝怎么会知道的?!
盛思颜试探着问道:“你认得它们?”
阿宝点点头:“我睡了一觉,醒来之后,脑子里自然而然地浮现出这些文字。它们就跟长在我脑中一样。”
“那这是什么字?”盛思颜一时好奇,将她当初描摹的那六个字拿出来。
阿宝见了也很吃惊:“娘,你从哪里弄来的?!”
“你说你认不认得吧。”
“我当然认得。它们是:天门开,盛世临。”
重瞳现,圣人出。天门开,盛世临。
原来就是四句话?!——折磨了大夏皇朝这些人一千年的四句真言,就是它?!
盛思颜感慨万千,索性将周怀轩交给她保管的那个堕民谱系图册拿出来,递到阿宝手里:“你看看,这是不是你要找的东西?!”
阿宝疑惑地接过来,随便翻看了几页,眼睛顿时睁大了:“娘!就是这个东西!这个图册,还有那张重瞳图!”
“还要重瞳图?”盛思颜惊讶,看着阿宝把重瞳图也拿出来了。
阿宝笑着对盛思颜道:“娘,其实这重瞳图上面的线条,不是路线图。”
“那是什么?”
“呃,也可以说是路线图吧。但是不是真正的路线,而是一个构造图,在正午的阳光下,根据映照出来的线条,还有这本谱系图册上面的注解,就可以造出一样东西。这件东西,可以带我们去不可知之地!”阿宝兴奋说道。
盛思颜深吸一口气:“就这么简单?”
“简单?!哪里简单了!”阿宝嘟起嘴:“这东西要建造起来,可不是一朝一夕!而且需要用的材料非常复杂,更重要的是,要放到皇宫的云阁那个地方才会起作用!”说着又嘟哝道:“夏云帝这老贼真是骗子,还是小偷!”
“这就是说,我们还要回京城?”盛思颜挑了挑眉:“可是现在京城的皇帝,已经不是你外祖了。”
盛思颜不相信夏昭帝已死,周怀轩也认为他没有死,但是叔王夏亮确实登基了。所以他们两人心里也有一丝的不确定。——万一他不在了呢……
盛思颜一想到这个可能就全身发冷,连呼吸都有些困难。
……
天命人终于回到堕民之地,成全了堕民祖祖辈辈的期盼!
阿宝看着这些殷切盼望他归来的族人,心里又是温暖,又是惭愧。
他花了七年时间,才寻回他身为天命人的记忆。
他的到来,极大的缓解了堕民们不可遏制的身体机能的衰败。
他们中很多人甚至可以在太阳底下行走一两个时辰。
但是这样还不够。阿宝知道。他应该做出更大的牺牲,更大的努力,来解除堕民经受千年的苦难!
……
一场盛大的典礼在堕民神殿里举行。
阿宝来到最高处的祭坛。盘腿跪坐,阖上双眸,带领堕民向父祷告。
众人的祝祷声达到最高潮的部分的时候,阿宝割开自己的手腕。让自己的血汩汩而出,和祭坛凹槽里面沉寂了上千年的蓝液混合。渐渐浸满了整个祭坛。
一股芳香从高高的祭坛处飘散下来。
先是气味,然后是微红色如同细雨一般的点末,从高处如同雨丝一样飘落,飘散在神殿的每个角落。将神殿里面的每个人都包裹起来。
越来越多的“微雨红尘”向神殿外飘散而去。
这是初春的春雨,孕育着希望,孕育着新生!
堕民之地的所有堕民。不管是在神殿内,还是在神殿外。都感受到来自天命人的善意和援手,不约而同跪拜下来,对着神殿的方向祷告。
被那“微雨红尘”包裹着,每个堕民都感觉到一千年没有感觉过的温暖又回到了他们身上!
冯氏和盛思颜、周怀轩站在离神殿不远的地方,定定地看着这幅神奇的情形。
冯氏感觉到自己如同脱胎换骨一样,那些渐渐要消磨掉她生命力的不适和病痛已经消失的一干二净,她的寿命不再受到限制,她终于和正常人一样了!
这些“微雨红尘”对周怀轩的影响不是很大,但是也不是完全没有作用。他纷乱的心绪很快平静下来,不像以前一样,总是要用很大的力气,才能克制住自己发狂的倾向。
盛思颜却已经满脸泪痕。
她能感觉到,在堕民之地飘散的“微雨红尘”,不是别的东西,而是她儿子阿宝的血脉化就!
他在救这些堕民,是用自己的生命在救赎他们!
眼看那些“微雨红尘”越来越浓厚,将整个堕民之地都笼罩得密不透风,盛思颜感受到阿宝的气息越来越微弱,终于大叫一声:“阿宝!”拔腿往神殿狂奔而去!
她是天命人的生母,也是堕民们最尊敬的圣人。
盛思颜走进神殿,没有堕民阻拦她。
大家纷纷给她让出一条路。
盛思颜走到祭坛下方,仰头看见阿宝坐在祭坛上,面色苍白如雪,看着她微笑。
那微笑出尘宽忍,如同佛陀降世,拯救世人,但是在盛思颜眼里,他只是个小孩子,是她的儿子,她十月怀胎,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儿子!
“阿宝!”盛思颜颤抖着声音叫了一声,咬着牙,要往祭坛上爬。
可是那祭坛不知怎地,居然变得滑不留手,她爬一次,摔一次,摔一次,再爬一次,把自己摔得全身青紫,头破血流,却还是不肯放手。
堕民们想上前,却被一道无形的屏障阻挡,根本就过不去。
“阿宝!你不能这样,不能这样!”盛思颜看着自己的儿子的身体摇摇欲坠,心痛如绞,恨不得以身相代!
阿宝还是那样微笑着看着她,神情有些恍惚,一股矛盾歉疚的神情从他脸上一闪而过。
就在这时,周怀轩大步走了进来,分开众人,闯入屏障,将盛思颜抱起来,腾空跃起,来到了祭坛上。
看见阿宝座位周围的凹槽已经注满了他的鲜血,想到整个堕民之地飘散的微雨红尘,都是由它成就,盛思颜从阿宝手里夺过那把匕首,往自己的手腕上也划了一刀,然后将自己的手腕递到阿宝嘴边。
阿宝本来紧紧抿着唇。不想吸食盛思颜的鲜血。
可是那股甜香一到他嘴边,他根本就无法抵抗,不由自主张开嘴,大口大口吮吸起来。
一般的血食,对天命人是不起作用的,除了盛思颜,因为她是他娘。
孕育了天命人的血。自然对天命人有修补作用。
在盛思颜因为失血过多晕厥之前。她满意地看见阿宝的脸色红润起来了……
……
“娘……”
盛思颜睁开眼睛,看见阿宝正伏在她身边睡着,抓着她缠着纱布的手腕。刚才那句“娘”,是他的梦呓。
盛思颜深吁一口气,摸了摸阿宝的头。
阿宝惊醒过来,抬头看见盛思颜醒了。立刻绽开满脸的笑颜:“娘醒了!”
周怀轩冲了进来:“阿颜!”
看了一眼自己的夫君和儿子。盛思颜很满足地又睡了过去。
等她再醒过来的时候,听见的消息便是周怀礼重兵压进,来到西北,命令周怀轩带着神将府大军向堕民进攻!
“周怀礼来了?”盛思颜坐起身。“能不能把他抓来问话?”
“很难。他身边的军士太多。”阿宝惋惜地道:“居然没有带血兵,实在是太可惜了。”
“你爹呢?他准备怎么做?”盛思颜很是担心。
“爹不认新帝。起兵反叛了。——娘,你已经是叛贼的老婆和娘亲了。”阿宝一本正经地道。“我也要起兵!跟爹一起打入京城!”
……
周怀礼没有料到,堕民已经可以在阳光下行走了。
可以在阳光下行走的堕民,战力丝毫未减,再加上神将府大军,他带来的十万大夏军士,几乎刚一开战,就跑了个精光!
周怀轩也没有命令神将府军士赶尽杀绝,只是让人喊话,投降的军士都可以活命,逃跑的军士也既往不咎!
这样一来,周怀礼身边的人跑得更快,他自己是在数十个心腹死士的护持下,才先周怀轩一步逃回京城!
……
“陛下!陛下!周怀轩反了!”
“陛下!神将府反了!”
一道道加急军报飞速送往京城新帝夏亮的案前。
他看得火冒三尺,一腿将面前的书案踹翻:“不中用的东西!一仗不打就把城池拱手相让!都是白痴嘛!”
他身边的人嘀咕:“跟周怀轩打,才是白痴……”
“你说什么?!”新帝夏亮气得回手抽了他一个耳光。
没过多久,周怀轩就带着神将府大军,阿宝带着堕民大军,一起打到了京城脚下。
……
夏亮来到自己关押夏昭帝的地方,脸色阴沉地道:“你的好女婿,反了大夏了。——重瞳图的秘密,你到底说还是不说?!”
夏亮本来以为周三爷已经窥破了重瞳图的秘密,但是几次寻找未果之后,他发现还是有些东西,非帝王不能知晓。周三爷,还是差了一层。因此他关着夏昭帝,没有杀他。
夏昭帝笑了笑:“你做皇帝,他当然会反。”
夏亮眼眸倏地眯了起来,半晌才回过味来,大叫道:“是你安排的!一切都是你安排的!——你好狠毒!”
故意装病,然后一步步把权力让给夏亮,加速了夏亮野心的催化,终于一发不可收拾!
夏昭帝淡然摇头:“是,也不是。我只是给你机会,给你选择。你可以选择做,或者不做,我从来没有逼过你,一切都是你自愿的。在诱惑面前,你选择了被诱惑。”
“你别得意,我还有杀手锏在手里!”夏亮怒吼:“我才是最有谋略的!我绸缪这么多年,就是为了这一天!——你把那幅真的重瞳图藏哪儿去了?!”
“图在大夏在,图亡大夏亡,这是太祖皇帝的遗言。”夏昭帝莞尔说道:“那幅图,早就不在这里了。”
“你敢耍我?!”
“算了。这个天下,其实不是我的,也不是你的,是时候将它还给它的主人了。”夏昭帝闭上眼:“你杀了我吧。你不是早就宣布我死了吗?”
“想死?可以,不过,你要死得有价值!”夏亮狞笑着说道。拂袖而去。
……
神将府大军围攻京城,京城的老百姓人心惶惶,只能躲在家里,生怕被流矢所伤。
镇国大将军苏定远被新帝夏亮派守西城门,他却在半夜的时候,偷偷打开城门,放了周怀轩的神将府大军入城。
新帝夏亮知道的时候。已经晚了。
周怀礼的五万血兵都没有来得及去西城跟周怀轩决战……
他将周怀礼叫过来。吩咐道:“没有法子了,起高台,把那些人都推上去!朕倒要看看。这周怀轩看着他们惨死,他就能无动于衷!”
“他会无动于衷,但是他妻子不会,所以他一定会就范。”周怀礼胸有成竹说道。
……
雾蒙蒙的天气。不见天日。
皇宫前面的高台之上,夏昭帝、太子和周老爷子三个人被绑在上面。台上台下有重重血兵守卫。
一封信送到周怀轩那里,让他和阿宝投降,否则就杀了夏昭帝、太子和周老爷子三个人。
周怀礼亲自拿着大砍刀,站在台上。傲气十足,裨睨众人。——他手下五万血兵,今天终于可以派上用场了!
神将府大军和堕民再厉害。也没有他五万血兵厉害!
就在这时,阿宝纵马奔出。从马上飞身跃起,同时发出声声长啸,往那高台飞去。
周怀礼大喜,正要迎刀而上,突然发现自己筋骨酥软,别说抱着一把一百八十斤重的大刀,就连站都站不稳了。
他心知有异,想叫人“放箭”,但是他的声音软弱低微,根本就传不出去。而台上台下的五万血兵,突然也跟被人抽了脊梁骨一样,一个个扑通扑通倒在众人面前,再无还手之力。
如同人墙般坚不可摧的血兵就这样成了豆腐泥,一点战力都没有了。
怎么会这样?!
周怀礼平生第一次,恐惧得全身如坠冰窖,又如掉入火山,被烈焰炙烤!
那是一种从信心十足,到一败涂地的高强度落差,直让他头晕目眩,全身跟死鱼一样瘫在高台之上。
阿宝纵身飞到高台之上,手拿强弩,四箭连发,分别射中周怀礼的两支胳膊和两条腿,将他呈大字型钉在高台之上,然后抽出小匕首,往夏昭帝、太子和周老爷子他们身边扑去,将他们身上的绳索一一砍断。
“放箭!”
夏亮在远处看得心胆俱裂,不敢相信自己最厉害的五万血兵就这样跪在一个七岁孩子的脚下!
真是不战而撅人之兵啊!
兵不血刃,全数跪倒!
夏亮心知大势已去,还是要做最后挣扎。——至少高台上那三个人,他是非杀不可!
如蝗般的箭雨遮天蔽日,纷飞而至,往高台上射去。
一队堕民突然飞身而起,手执一人高的盾牌,来到高台之上,迅速围成一道从头到脚的围墙,将夏昭帝、周老爷子、阿宝和太子都围了起来。
铁箭铮铮铮地扎在盾牌之上,将那些盾牌扎得如同刺猬一般,却还是穿透不了那些精钢所铸的盾牌!
高台上的周怀礼,却被那些铁箭射成了刺猬,但还是苟延残喘……
周怀轩骑着马从叔王夏亮的后面包抄过来,扬手挥出,将自己手上的长剑狠狠掷去,一下子穿透了夏亮身上穿的厚厚的盔甲,扎到他的后心,又从前胸穿了出来!
夏亮难以置信地低下头,看着从自己胸口穿出来的一支明晃晃的长剑:“啊——!”他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惨叫,落下马来。
周怀轩指挥着神将府大军如潮水般往前践踏而去,将叔王夏亮和他儿子夏止都在万军之中踩成肉泥!
“弟兄们!上啊!”
一道道喊杀声在皇宫门前响起。
没有多久,叔王夏亮的所有队伍都被清除干净。
堕民们护着夏昭帝、太子、阿宝和周老爷子退入宫门里面。
……
这一场京城的内乱,从太子夏池发动宫变开始,到神将府大军高举反旗,打入京城为止,一共持续了八个月。
夏昭帝对盛思颜和周怀轩道:“就当我已经死了。大夏已经没有人了。——这个江山,本来就是阿宝的。”
阿宝是堕民之主,是天命人。
而堕民,是前朝皇室。
夏云帝的江山,就是从堕民那里偷来的……
在很多大夏民众心中,夏昭帝确实已经死了,因为上一个被诛杀的伪帝夏亮。还为夏昭帝风光大葬过。
刚刚过去的国丧。大家还记得。
至于神将府大军攻入京城那一天发生的事,知道的人毕竟只有少数。
而在如蝗的箭雨中,那些人又以为夏昭帝已经死在了高台之上。
……
阿宝八岁那年。他正式登基,做了皇帝。
不是大夏的皇帝,而是开创了新朝——大周朝。
大周朝皇帝登基的第一天,没有去和百官同喜。而是来到高高的云阁,一把鼻涕一把眼泪拉着盛思颜的手:“娘。您就陪我几天吧。等我长大了,娶了媳妇生了娃再走,好不好?”
盛思颜莞尔,她抚了抚阿宝的头。“阿宝,你早就长大了。你会做一个好皇帝,你祖母会一直陪着你的。——而娘和爹爹。在不可知之地等你。”
阿宝依依不舍地放了手,按了按重瞳图边的按钮。那幅图往旁边移开,露出一扇门。——那是阿宝根据重瞳图和堕民谱系图册制造出来的星门。
从这扇门,可以去向不可知之地,也就是他们堕民先祖当年横渡星河离开的遥远家园!
只有在那里,周怀轩这个“新生”才能长久地生活下去。
他的新生,其实是一种返祖。
盛思颜在经历了堕民神殿“微雨红尘”的洗礼之后,身体也发生了类似“新生”的变化,因此顺理成章的,她跟周怀轩一起走了。
两人踏入门内,对阿宝招了招手,慢慢消失在星空之中。
阿宝叹口气,关上了那扇门,又阖上重瞳图,以及外面的玻璃罩子。
……
京城附近的大山上,一座漂亮的别院里,隐居在这里的周老爷子跟夏昭帝成了棋友,两人每天下棋看书,或者钓鱼捉鸟,过着心满意足的日子。
“夏池的病好些了吗?”周老爷子摆下一子。
“就这样了。能傻一辈子,是他的福气。”夏昭帝感慨说道。
“周怀礼呢?”
“还挂在大夏皇宫门前的高台之上,应该已经成了人干了吧……坏事做绝,连王青眉他居然都要杀……”夏昭帝悻悻地道。
……
五十年后,已经做了五十年皇帝的阿宝一天夜里突然醒来,他离开自己的寝宫,往云阁走去。
来到云阁最高的那一层,他推开了那扇门。
“王子殿下,您终于来了。”一队侍卫模样的人迎了上来:“王和王后让我们在这里等了很久,还担心您顾不上小公主的满月礼!”
阿宝欣喜地发现自己回到了十几岁的少年时期,他笑着跟那些侍卫走过去,走到一座巍峨的城池前。
天上绽放着无数炫目的烟花,美得令人窒息。
……
幸福的日子,就是跟自己所爱的人在一起,每一年、每一月、每一天、每一分、每一秒,是为永恒。
……
(全书完)
完结感言
又到了写完结感言的时候。(那啥,还是先提醒一下粉红票,现在还是双倍,不投浪费。)
这已经是某寒第六次写完结感言了。
六是个好数字,六六大顺,果不其然,《盛宠》这本书是某寒写文以来成绩最好的书,也是领悟最多的书。
收获很丰富,遗憾也有很多。
最大的遗憾,就是不应该在四月开始的时候,预告会在四月结文。
作为一个业余写手,时间不能由自己控制,实在不应该对一个月那么长久的时间做出预期和判断。——教训就是,以后不会再预告何时结文……
但是既然已经说了会在四月结文,就是给了大家结文的预期,如果不能达到这个预期,大家都会焦虑,包括某寒自己。
所以后来对最后的细纲进行大幅度修改,删繁就简,直写主线,所有的旁枝末节全都砍掉,这样才能保证在五月初的时候结文。
如果大家还有想看的内容,再加一两个番外应该就可以了。
回头来看,这本书的缺点和不足都有很多,有些可以避免,有些是必须要走的弯路。
如果能多给我一点时间,更多的转圜余地,这本书会写的更好。但是人生没有如果。
所以这也是很多亲喜欢看重生文的原因吧!
人生总是有太多遗憾,有时会想,如果是现在的我,回到过去,处理当年的事,肯定效果会更好。
但是重生也只有在小说里,扪心自问,我已经做到在这段时间内能够做到的最好。
有什么遗憾,可以到下一本书里弥补。
有什么领悟,可以到下一本书里发挥。
如果每一本书,都能避免上一本的缺点,那某寒离写出一本让亲们可以一看再看的书的距离,也就不远了。
我一直向这个目标努力,希望能看见亲们一直为我加油!
写完《盛宠》,某寒想沉淀一下。
新书《倾世宠妻》也开文了,基本上保持一天一更的节奏,在上架之前不会多更。
当然,如果亲们反响热烈,强烈要求加更,俺说不定也会激起新的兴趣和动力,开始速度更新。
盛宠的番外,目前暂定两个,一个是王毅兴的,一个是周承宗和冯氏的。别的好像没有需要写的了。
嗯,最后再振臂一呼:请把推荐票投给俺的新书《倾世宠妻》!
最后的最后,惯例全订阅读者有福利,过两天就把章节替换上去……
番外
番外一
成全(王毅兴)
“王相!王相!太子……太子逼宫,囚禁了圣上!”
王毅兴坐在自己的书房里,垂眸看着面前跪倒的内侍,过了许久,才缓缓地道:“……知道了,你下去吧。”
那内侍猛地抬头:“王相!您就无动于衷吗?!圣上待您不薄,又是您的姐夫,您怎么能袖手旁观?”
王毅兴看了看自己的袖子,笑了笑,道:“圣上是我姐夫,太子还是我外甥呢!你说,手心手背都是肉,我能怎么样呢?”
他的话音刚落,门外就响起了一阵掌声。
他的书房大门被人从外面推开,叔王夏亮和周怀礼一前一后走了进来。
夏亮笑吟吟地在前面鼓掌,一边回头对周怀礼道:“怀礼,我不如你看人准啊。——王相刚才说的,确实是肺腑之言。”说完面色一整,出手就是一剑,将刚才那个内侍刺了个透心凉。
王毅兴嫌恶地皱了皱眉头:“不要弄脏了我书房的地。”
“来人,帮王相把这人给拖出去!”夏亮挥了挥手,叫了个人进来。
王毅兴看着他们,神色如常,心里却知道,自己的相府,已经被夏亮和周怀礼带人给控制了。
“毅兴,圣上重病,不能理事。你是宰相,也是太子的亲舅舅,是不是应该出来主持大局呢?”周怀礼笑吟吟地踱了过来,拍拍王毅兴的肩膀。
王毅兴慢慢地将他的手拨开,摇了摇头,叹息道:“怀礼,你就饶了我吧。——这件事,我还是置身事外吧。我夫人刚刚清醒,连路都走不动,我要亲自照顾她,请你们谅解。”这是摆明了他不插手此事。
夏亮本来打算的是如果王毅兴不肯识相,就杀了他。
但是周怀礼说服了他。——有一个乖乖就范的宰相,比杀掉他更管用。
毕竟夏亮要做皇帝,最需要这些朝廷大臣的拥护。
现在看来,周怀礼说的是对的。
王毅兴这个人,心狠手辣,利欲熏心,确实可以利用。
而且现在这个关口,王毅兴撒手不管是最好的,方便夏亮行事。
等他登上大位之后,王毅兴的用途更大。
“好了,我还有事。怀礼,你陪王相说说话。”夏亮冲王毅兴笑了笑,转身离去。
夏亮带着自己人离开了相府。
周怀礼坐到王毅兴面前,偏着头打量了他一会儿,道:“太子监国,其实你大有可为,用不着这样避嫌。”
“……我真的是做不出来。”王毅兴苦笑,对着周怀礼拱了拱手:“怀礼,太子这样做,我非常为难,只好装看不见了。”
“也对。”周怀礼点点头:“其实太子监国,不正是你希望的吗?当初,你姐姐上不了台面,尽扯你和太子的后腿。你实在忍无可忍,才向我抱怨……”
王毅兴缓缓抬起头,目光渐渐凝重:“……是你杀了我姐姐?”
“你好像很奇怪的样子?”周怀礼仰头大笑:“我还以为你和我心照不宣呢!不过,不管怎样,你不用谢我!”
王毅兴垂眸,用尽全身的力气才控制自己,淡然道:“算不上心照不宣,但是你确实帮了我一个大忙。”
“当然!我一向是急兄弟之所急,想兄弟之所想!”周怀礼站起身,弯腰向前探出,拍拍王毅兴的肩膀:“若不是我提前帮你铲除了你姐姐,你外甥根本等不到做太子的这一天,当然,更不会有登上皇位的那一天。——你信不信?”他是为了跟王毅兴套交情,才出手杀了王青眉。
周怀礼一直觉得,王毅兴迟迟不肯动手杀了王青眉这个蠢女人,是囿于亲情,实在太过迂腐。
那时候昭王妃王青眉卯足了劲儿折腾,已经把夏昭帝一点点情份都快耗光了,也连累了王毅兴。周怀礼认为自己出手,正好能解决王毅兴的难题。
可以说,正是昭王妃的死,才成全了两个孩子……
王毅兴闭了闭眼,脸上浮出一个笑容,他颔首道:“多谢你了。”
“咱们兄弟,说什么谢呢?!”周怀礼笑着推了他一把:“你好好歇着,别乱跑。只要你乖乖地待在相府,等这阵子过去了,我保你没事!”
“那就拜托怀礼兄了。”王毅兴站起来拱了拱手。
周怀礼笑着离去,临走的时候,还是给王毅兴的相府门口留下几个探子,盯着出入相府的人群。
王毅兴回到内院,来到尹幼岚的卧房。
“毅兴,你回来了。”尹幼岚在丫鬟的搀扶下,慢慢走出来迎接他。
“这么晚了,怎么还没睡?”王毅兴快走几步,从丫鬟手里把尹幼岚接了过来,吩咐丫鬟道:“出去吧,这里有我。”
丫鬟躬身退下,把屋子留给王毅兴和尹幼岚。
“毅兴,出什么事了?”尹幼岚察言观色,觉得王毅兴的神情有些不寻常。
王毅兴看了尹幼岚一眼。
自从这个女子苏醒之后,王毅兴一度觉得有些尴尬。
毕竟他没有想到她还有醒过来的一天……
当她真的醒了之后,就已经成了他的妻子。
虽然他们还没有圆房,但是夫妻名份已定。
幸亏尹幼岚晕迷了这么久,身子状况很差,还有长长的复原期,因此他们不用马上同房,以免更加尴尬。
但是跟她相处日久,王毅兴发现她的优点越来越多。
聪明伶俐,善解人意,是她最大的优点,也是跟盛思颜一样,让他很心悦的一种品质。
不过她对他隐藏的情绪都能了如指掌,这一点倒是让王毅兴很惊讶。
如今的他喜怒不形于色,早已不是当初那个一腔热血,七情上面的王毅兴,就连外面那些老油条似的官儿都看不出他真正的情绪。
尹幼岚却能一眼识破。
王毅兴很是感慨地扶着她进里屋,慢慢跟她说了今天的事情。
尹幼岚虽然是内宅女子,但是她是尹家女,出身见识自是不凡,王毅兴说的那些朝堂中事她也懂。
尹幼岚听完,很是忧虑:“……太子怎么能这样做呢?这可让毅兴你如何自处?圣上……那边,你真的不想想法子吗?”
王毅兴轻声道:“圣上那里,倒是不用你我操心。以圣上的本事,你以为九岁的太子真的能逼宫?”
“……如果他有帮手,还是可以的。”尹幼岚含蓄地道:“挟天子以令诸侯的事多了去了。”
尹幼岚居然也看出来太子背后有人了……
王毅兴含笑看了她一眼,扶着她躺下,给她掖了掖被子:“你睡吧。这件事,我们旁观就行了。”说完又苦笑:“我就算想做什么也不行。他们已经把相府看得死死的,我敢动弹,他们头一个拿我祭旗。”
“你可不能有事!”尹幼岚立即拉住王毅兴的手,着急说道:“千万不要!”
王毅兴心里一暖,温言道:“没事,没事,我不会有事。”顿了顿,又道:“你也不会有事,我们一家子都不会有事。”
从尹幼岚房里出来,王毅兴睡不着,来到院子里背着手慢慢走着。
看着天边已经要沉下去的月亮,深深叹了口气。
圣上现在想必也很失望、为难吧?
从圣上开始让叔王夏亮参与朝政开始,王毅兴就隐隐觉得不妙。
他提醒太子要远离叔王,亲近神将府,但是太子对阿宝始终有着心结,就是不肯,反而跟叔王府的人越走越近……
这样的太子,迟早是做不长的。
不过他再差,也是他的亲外甥,他如何能帮着别人把他的亲外甥拉下马?
可是他也无法帮着自己的外甥,去对付神将府……
因为神将府里,有她。
从她还是襁褓里面的婴儿开始,王毅兴就习惯照顾她,习惯到很早就把她当成自己的一部分,从来没有想过这辈子会跟她分离。
也行是太习惯她在他身边,他甚至一度到了忽略她的感受的时候。
她一直是在他身边的小妹妹,对他言听计从,他没有想过有一天,她会有自己的思想、自己的主意……
就是这份理所当然,让他永远失去了她。
她离开他,就如同他身体的一部分永远离开了他一样。
从此他只是个残缺不全的人。
这份残缺深埋心底,没有人看得到,他也不希望人看得到。
……
尹幼岚没有睡着,她看着帐顶的和合二仙图,轻轻吁一口气。
在她晕迷的时候,王毅兴以为她听不见,对她说了很多心里话。
尹幼岚其实都听见了,只是不能动,不能说话。
现在醒了,回想到当初听见的那些事,她只觉得无比同情这个外表温润,内心孤傲的男人。
这一生还长,他们的日子还有很多,尹幼岚闭上眼睛,沉入梦乡,嘴角漾起一抹笑容。
……
“毅兴,太子今日登基大典,你要不要去?”周怀礼来相府找王毅兴,殷切地问道。
王毅兴摇摇头:“我最近身子不好,一直高热不退,恐怕不能去了。”
他知道,这不过是试探而已,就算他说要去,这些人也是不会让他去的。
他们始终对他不放心,不然不会最近囤重兵在相府门前看守了。
周怀礼点点头:“毅兴,你要记得,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不要逞英雄,识时务者为俊杰。你才华盖世,是治世的栋梁之材,王爷……一直很赏识你。”
“我向来如此。”王毅兴挑了挑眉:“不然也不会和怀礼你结为知己了。只是我还知道,做人留一线,日后好见面。再说,太子是圣上唯一的儿子,他的性命,也许比你们想象的更重要。”
周怀礼深深看了王毅兴一眼:“我知道了。”
就因为王毅兴这句话,多疑又谨慎的叔王夏亮,留了太子一命,暂时没有赶尽杀绝。
周怀礼走后,王毅兴去到姐姐王青眉的灵位前,痛哭失声。
他知道,太子登不了基,做不了皇帝……他只希望,太子能留下一条性命。
他成全了她,谁来成全他?
尹幼岚扶着墙,一步步走了进来,立在他身边,将手轻轻放在他的胳膊上:“别难过。你已经尽力了。我们做我们能做的事,其余的事,交给老天爷吧。”
……
果然不出王毅兴所料,太子没有能登基,反而被夏亮揭穿他“弑君杀父”,大逆不道,不配为君。
很快叔王夏亮登基为帝,王毅兴从家里的假山上跳了下去,摔断了腿,无法出仕。
他一直等,等待她回来的那一天。
圣上生死未明,夏亮登基,他知道她一定会回来!
他没有等多久,她的夫君和儿子,已经带着神将府大军以摧枯拉朽之势,势如破竹般从西北打回京城。
那一晚,腿伤好了的王毅兴悄悄离开已经撤了守军的相府,来到西城门,说服守城门的镇国大将军苏定远,打开了京城的大门。
周怀轩带着神将府大军深夜入城,打了夏亮和周怀礼一个措手不及!
这样的里应外合,再加上周怀轩、神将府大军和阿宝的战力,怎么可能失败呢?!
夏亮和周怀礼的失势完全是在意料之中。
王毅兴只是没有想到,在一切尘埃落定之后,她还是选择了远走……
义无反顾地,跟着周怀轩去往一个未知的,可能很凶险,也可能很美好的地方。
她走的那天晚上,王毅兴在院子里站了一夜,一直眺望着皇城里最高的那座云阁。
“毅兴……”尹幼岚走到他身边,将一件斗篷披到他背上:“回去歇一歇吧。”
真的是该放下的时候了。
王毅兴笑着回头,拉起尹幼岚的手:“幼岚,咱们生个孩子吧。我想要个女儿,一个可爱乖巧的小女儿……”
番外二
如果有来生
“阿姆!阿姆!”大周的开国皇帝正则帝扑在太皇太后床边,紧张地叫着这个陪了他二十年的祖母:“阿姆!阿姆!您不能有事啊!爹和娘都走了,阿姆您也要走吗?!”
正则帝的呼喊终于将处于弥留之际的太皇太后冯氏唤回了一丝神思。
她睁开眼睛,眼前一片模糊,只看见瞳瞳人影,灯火摇红,在她眼前晃动,她伸出手,像是要抓住什么。
“阿姆……阿姆……”正则帝的声音提高了些,欣喜地看着自己的祖母,握住她骨瘦如柴的手:“阿姆,您要什么?”
冯氏的眼前渐渐清晰,看见一张俊美无俦、貌胜天人的面容,带着笑意,眼角湿润,似乎留有泪意。——是她看了二十多年的那张脸……
从婴儿、童年、少年,到现在风华正茂的青年。
“……阿宝,阿姆的阿宝,你比你爹生得都好……”冯氏的手颤颤巍巍地抚上正则帝的面颊。
阿宝这个名字,从他做了大周的开国皇帝那一天,就没有人再叫过了,包括他的祖母。
所有人,都叫他皇帝。
正则帝将面颊埋入祖母的手掌,瓮声道:“阿姆,您要陪着阿宝……”
冯氏翘起唇角,用力笑了笑,低声道:“傻孩子,你已经长大了,不用阿姆陪了。”
“阿姆,阿宝再大,也是您的孙子。”正则帝抬起头:“阿姆……”
冯氏定定地看着正则帝,从他脸上,看见的,除了她的儿子周怀轩的影子,还有她这一生都没有放下的那个人……
“阿宝,你说,人死了之后,会去哪里?会见到那些逝去的人吗?”冯氏喃喃说道:“阿姆好想……好想……见到你祖父……承宗……”
周承宗这个名字,在冯氏心里徘徊了二十多年,终于又一次念出了口。
正则帝怔怔地看着祖母,渐渐坐直了身子。
他看见祖母苍老的脸上浮出两片红晕,俨然又有了当年无双的丽色。
正则帝发现,这二十多年,祖母老得比谁都快……
“阿姆,您想要什么?您说出来,我一定帮您达成心愿。”正则帝握住冯氏的手,靠在自己面颊上。
冯氏笑了笑,轻声道:“傻孩子,你还真把自己当成无所不能了。祖母的心愿,要自己达成,不假他人之手。”
“阿姆一向是厉害的。没有阿姆,我这个皇帝就做不下去了。”正则帝忙道,扶着冯氏坐了起来。
冯氏笑着摇摇头:“你就会逗阿姆开心。没有阿姆,你这个皇帝做得一样很好。你是个不寻常的孩子,所以你承受的责任比别人多,比别人大……你怪你爹娘吗?”
正则帝摇摇头:“当然不。但是我想他们,我做梦都想去找他们……”
“有一天,你会去的。”冯氏的眼睛看着前方,似乎穿透了茫茫黑夜,看向了未知的领域:“但是在那之前,你要记得自己的责任。”
正则帝点点头:“我记得。”
“你爹娘临走的时候,给你取名慎远,你可知是什么意思?”
正则帝抿了抿唇,垂头不语。
“慎终追远,继往开来。”冯氏看了看他:“阿姆看不到你娶妻生子了,你要记得早日立后,多生几个孩子。这辈子,陪着你的,也只有他们。”
正则帝窒了窒,伸手去取了茶杯,服侍冯氏喝了一杯茶。
冯氏捧着茶杯,定定地看着前方,突然又叫了一声:“承宗,你来了……”
正则帝霍然回头,身后是空旷的大厅,黑黢黢的,什么都没有。
宫女内侍都被他遣了出去,只有小刺猬阿财还蹲在他脚边。
哐当……
一声脆响,茶杯滚落到地上,砸成碎片。
正则帝转回头,看见冯氏已经歪倒在床上。
她唇边含笑,似乎看见了一生的圆满。
“阿财,阿姆也走了,她去见祖父去了。”正则帝将阿财拎了起来,起身走了出去。
……
叮——叮——叮……
平京城301医院的特护病房里,一间一直安静的屋子里突然传出一声声警报声。
“快!通知主治医生!510病房的病人醒了!”
寂静的走廊上响起纷杂的脚步声。
一张病床急匆匆被几个护士从病房里推了出来,病床上躺着一个面色苍白的女子,额头上冒出豆大的汗珠。
“快送急症室!找主任医师过来!”
最高级的手术室的大门缓缓敞开,这个女子被推了进去。
“给周少将打电话,就说,他妻子,终于醒了。”说话的那个女护士声音很是哽咽。
“真是不容易啊,十年的植物人,居然还有清醒的这一天……”
三三两两的护士、医生们聚集在那手术室门前,都很感慨。
不少小护士表示,位高权重的周少将对因车祸成为植物人十年之久的妻子不离不弃,我又相信爱情了……
……
“周少将?这里是平京301医院,您的妻子今晨刚刚苏醒,主治医师给她做了全面检查,发现她脑部淤血已经散尽,除了身体比较虚弱,已经没有大毛病了。”
周承宗是在帝国授勋仪式之前接到这个电话。
他握着听筒,久久说不出话来。
抬头看着金碧辉煌的大厅穹顶,将突然涌上来的泪意咽了下去,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秋娴,我终于等到你醒了。”
他转身,大步离去。
“将军!马上就到您了!将军!”他的属下急着奔了过来:“您刚刚提为中将,是帝国最年轻的中将,主席让您代表今天授勋的军人上台发言啊!”
四十八岁的中将,不管在哪个国家,都是值得庆贺的大喜事。
周承宗却头也不回地道:“不用了,你去说一声,就说我妻子醒了,我急着去见她。”
“您妻子?她不是十年前车祸成了植物人吗?!还真的醒了?!”那属下瞠目结舌地停下脚步,问身边的人:“我是不是听错了?”
“没有,你没有听错。我也听说了,301医院刚打来电话,说是醒了。唉,不容易啊……不过,文工团那台柱子,怕是要彻底死心了……”他的同僚笑得意味深长。
“切,别胡说。就算周夫人不醒,也轮不到那戏子!”周承宗的属下撇了撇嘴:“将军从来就没有理会过她,就她一见了将军就往上贴!”
……
301医院的门口,几辆军车猛地刹车,停在门口。
一个高大的戎装军人从车上跳了下来,疾步往大门走去。——正是从授勋仪式上赶来的周承宗。
在门口一直候着的主任奔了过来:“这边!这边来!”
周承宗对他点点头:“怎样了?什么时候醒的?现在呢?”
主任小步跑着,跟上周承宗的步伐:“周将军,一个小时前醒的,主治医师已经给夫人做了全面检查,一切正常,就是……”
“就是什么?”周承宗敏锐地听出了不同,停下脚步,目光犀利地看向主任。
主任被周承宗的目光看得压力山大,忙一口气道:“……就是脑子好像出了点问题。——就是失忆了,不认人,什么都不记得了。”
“哦。”周承宗松了一口气,摆摆手:“这也算事儿?”大步继续往前走。
来到冯秋娴的病房门口,周承宗的脚步反而慢了下来。
他伸出手,碰到病房的大门,又缩了回去。
如此几次之后,他终于鼓足勇气,推开大门走了进去。
冯氏半坐在可以自动起落的病床上,很是新奇地看着周围的一切。
这里的一切都是那么陌生奇怪。她这是到哪儿了?
“……秋娴?”周承宗走近了病床,看着病床上那个瘦骨嶙峋的女子轻声叫她的名字。
冯氏一怔,转眸抬头,看见一个高大的男子站在她面前。
他的头发很短,发型很是奇怪,身上的衣裳更是奇怪,但是他的面容……他的面容却是她心底里心心念念了一辈子的那个容颜!
“承宗?是你吗?承宗?!”冯氏猛地坐直了身子,扶着病床的架子想下床来。
周承宗心里的不安一下子烟消云散。
医生说她失忆了,可是他知道,她就算失忆,也绝对不会忘记他……
周承宗坐在她床边,伸臂揽她入怀:“是我,秋娴,是我。我一直在等你醒来,等了你十年。”
冯氏的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她紧紧抱住周承宗宽厚的肩膀,哽咽着道:“我也在等你,等了你二十年、三十年,一辈子……”
周承宗莞尔,掏出手帕,给她擦了眼泪,温言道:“好了,你终于好起来了。怀轩去了国外念书,我已经给他打了电话,他说他坐最近的一班飞机回来。”
“飞机?”冯氏惊讶:“那是什么东西?”
周承宗:“……”
……
冯氏醒来之后,周承宗一直陪在她身边,像教小孩子一样,教她学习各种东西,她甚至学会了上网。
早上吃完早饭之后,周承宗推着轮椅,带她出去呼吸新鲜空气。
蓝天白云,鸟语花香,医院的后方有个喷水池,一喷泉水就有音乐声响起,冯氏十分喜欢那个地方。
两个人来到池边一坐一站,专心看着那泉水,听着悦耳动听的音乐声。
“郑医生,您去哪儿?”池边也有别的病人闲逛,看见了相熟的医生,忙着打招呼。
一个身穿白大褂的女子匆匆而过,笑着对那人点点头:“马上有一台手术,我得去准备准备。”
“手术?是五楼的盛思颜吗?那小姑娘可乖巧了,她天天盼着这台手术呢!”
“是呢,就是她。”那女子笑着回答。
听见盛思颜的名字,冯氏猛地抬头,正好看见那身穿白大褂的女子迎面而来。
她的模样……还有她胸前的铭牌,证实了她的猜想,正是郑素馨!
她怎么在这里?!
还有思颜……
冯氏心里一紧。
“妈!您终于醒了!”一个身材高大的青年男子从大树后面转了出来,手里还拎着行礼,像是刚下飞机的样子。
他奔过来,给了冯氏一个深深的拥抱。
冯氏推开他,仔细看了看,心情十分复杂。
这个男子,跟她前世的儿子周怀轩生得一模一样,但是她知道,这不是她那个活过了十八岁的轩儿……
但是不管怎样,她知道他也是她的儿子,她的亲子。
“你……快去那边……那个郑医生要给思颜做手术!你快去救她!”冯氏想也不想,一把将周怀轩推开,指着郑素馨消失的方向急切说道。
周怀轩疑惑地看了看周承宗。
周承宗对他微微点头:“你过去那边看一看。就在那边的五楼,刚才过去的医生,叫郑素馨,她要做手术的病人,叫盛思颜。”
周怀轩对周承宗很是听话,闻言忙道:“那我去看看……”
……
他去了手术室,然后,一个新的名叫《盛宠》的故事,开始了。
……
(番外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