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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隐身人

路过我的爱,我的爱不知道我是谁。

穿越关怀,我行走在陌生里,一切恰好结束,一切又恰好开始。

我隐身在爱情背面,期待你喊出我的名字。

01

我只身回到了那个海滨城市。爸爸看到独自归来的我,并没有表现出我想象中的激动,只是淡淡地说:“我知道,她迟早会离开的。”也许在漆黑的夜里,孤独包围住他的时候,他会想念起那个叫做金秋的女子。

我留在了那座海滨的别墅里,临时担当起照顾小石头的责任,当然爸爸怕我一个人应付不过来,雇用了一个中年女人。渐渐的,我淡忘了金秋,只是在逗小石头玩的时候,偶尔记起她,牵挂她一时片刻,但是就像是一阵风,过后了无痕迹。我不能忘怀的人始终是李一,我常常在夜里惊醒,然后失眠,念着李一的名字挨到黎明。

我觉得我像一只野兽,蛰伏在这所别墅里,蠢蠢欲动,寻找离开的时机。日子像流水一样哗哗的溜走,一转眼,再有十几天就到元旦了。

爸爸很长时间没有来了,我站在阳台上,向马路上张望。别墅里的生活静如死水,只有爸爸的到来会带了一些波澜,因此盼望爸爸到来成了我每天的功课。我站累了,就下了楼。小石头在童车上睡得很香甜,我坐在一边,瞅着他的胖嘟嘟的小脸发呆。我在想如果我和李一有了孩子,像我还是像他呢?

我正想得痴痴迷迷,听见门外有关车门的声音。我站起来,走到窗前,看见爸爸走出车门,而从另一侧车门里下来的,是我几个月没有见面的妈妈。我冲出屋门,迎上去,扑进妈妈怀里。

“妈!”原意是甜甜蜜蜜地叫一声妈妈,可是余音里却掺杂上了哽咽。

妈妈紧紧地抱了我会儿,推开我,仔细端详着我。“倩倩,是你吗?真的是你吗?”

我眼含热泪,使劲点点头。

妈妈慈爱地用手抚摸着我的脸颊,眼睛也湿润了。她自豪地说:“看看,我的女儿多俊,像一个电影明星。不光模样变了,声音也变得好听了,要是走在大街上,我都认不出来了。”

“妈,别夸我了,我都不好意思了。”我搂着妈妈的肩膀,在她的脸上亲了一下,感觉自己的脸烫烫的。

爸爸站在一边笑着说:“咱们进去吧,到屋里你们娘俩一样能说话。”

我挽着妈妈的胳膊,走了进去。妈妈一进门就看见了睡在童车上的小石头,脸上掠过一丝无可奈何。她问:“这就是小石头?”

我说:“是。”

我看了看爸爸,爸爸向我使了个眼色。他说:“这次我们来,你妈就是来把小石头接回家。你也知道,你妈是咱家的爱心天使。”

我忙附和着说:“就是就是,我妈是谁?我妈是世界上最伟大最高尚的妈妈!”

妈妈笑着说:“你们爷俩也别给我戴高帽,灌迷魂汤,我没有你们说得那么伟大,只是可怜没娘的孩子。不过要是再出个银秋什么的,我可不能保证能照顾好这个孩子。”说着,她似笑非笑地看了一眼爸爸。

爸爸装作没听见,扭头对我说:“倩倩,现在解放你了。从今天开始,小石头的事情就不用你操心了。不过你已经是大人了,应该替爸爸分担些事情了。”

“好呀。可是我什么不会呀。”我说。

“不会可以学。”爸爸说,“还有一件事情要告诉你,我们这大半年来的所有担心和忙碌都是多余的,那个叫陈鹏的根本没有死。”

“什么?”我以为听错了。

“陈鹏没有死。这事儿也怪我,听了你的话后乱了方寸,没有好好考虑,花钱是小事,白白害得你糟了一场罪。”

“爸爸,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你刚从韩国回来的时候。原谅爸爸没有早告诉你,我是怕你沉不住气。你去了韩国以后,我想好了对策,等待刑警应该找到家里的,可是迟迟不见他们登门。只有王军隔三差五往家里要电话,询问你的情况。我开始怀疑,这件事情没有你想得那么严重。后来你的学校里也要来了电话,询问你回家没有,当时我一口否认你曾经回来过,并且严令学校务必要找到你,还我一个毫发无损的女儿。那几天,我越想越觉得事情很蹊跷,王军再一次要到家里电话后,我追问他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才吞吞吐吐的说了这件事,并让我如果见到你,一定要转告你,陈鹏那个杂种并没有死。当然我装作第一次听到这件事。第二天,我就赶到了你们学校,先找到王军,详细了解情况。原来,陈鹏只是受了点伤,对外说是和朋友喝酒回来,遭遇到了歹徒。”

“可是王军为什么不马上通知我?”我不由得升起一股对王军的怨气,如果他马上通知了我,我就根本落不到这一步,担惊受怕不说,还改名换姓。

“这个我也不知道具体原因,可能是遇到点的事,才没有及时通知你。见过王军后我找到了学校领导,跟他们要女儿。其实我只是虚张声势吓唬了吓唬他们,没想到他们赔给了我十万元钱,我想这也好,正好补偿你去韩国的花费。”

“爸爸,你不该要那些钱。”我说。

“为什么不要?出这件事情,学校也有责任。”爸爸对我的话很不以为然,好像他那样做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就是,不要白不要。谁让学校没看好我的女儿?这些钱算便宜了。”妈妈插话道。

尽管我觉得爸爸要了学校的钱不妥,但是爸爸给我带了的消息无疑是个好消息,我以后不必隐姓埋名,可以继续做戴倩了。于是我说:“这么说,我以后还是戴倩,不用做任雅轩了。”

爸爸斩钉截铁的说:“不行!”

“为什么?”我大惑不解。

“那样还不是等于告诉人家我欺诈你们学校的钱?绝对不行。反正我把你的新身份的证件都办全了,以后只有任雅轩,没有戴倩。我再嘱咐你们一遍,特别是你妈妈,一定要记好,明白吗?”

我无可奈何地点点头。看来我永远做不回戴倩了。不过,我不甘心地提出了一个条件:“这样也行。可我要回学校看看。”

“不行!”爸爸一口回绝了我的要求。“你不能和你以前的朋友们接触,他们会认出你的。”

“我妈妈都认不出我了,何况他们?我只是去看看,不会和他们接触。”我打定了主意,使出软磨硬泡的本事,一定要让爸爸同意。

“不行!你要理解爸爸的苦衷。现在我需要你全心全意的报答我。我的年纪已经不小了,我还能打拼多少年?你的弟弟还小,所以你现在必须站出来,为咱们这个家出力。”爸爸满怀期待地望着我,但他不是用商量的口气和我说话,而是不容反驳。

“可是爸爸,让我去一趟吧。我不会和任何人联系,只是悄悄地去看看。回来后你让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绝不食言。”我说这番话的时候,把求救的目光投向妈妈。

妈妈开始帮我说话:“就是,我敢打保票,没有人认出她就是倩倩。让她去走一趟吧,也好让她安心。”

爸爸叹了口气说:“倩倩,不,雅轩,你太固执,有时候这是优点,但有时候却是致命的弱点。好吧,让我想想再给你答复。咱们一家人刚刚团聚,先不说这个。”

“什么时候给我答复?”我从爸爸的话里听出了希望,于是乘胜追击。

“明天早上。”爸爸沉吟了一下,说。

02

真的细细算起来,我们一家好长时间没有一起吃团圆饭了,我告诉保姆,晚饭吃饺子。北方人,对饺子情有独钟,尤其是团圆饭。

安排好之后,回到客厅里找妈妈说话,看到妈妈正在给小石头换尿布,一脸的慈爱。我从心里由衷地替小石头高兴,没想到妈妈和小石头很投缘,这可是小石头的福气。爸爸说要看一个朋友出去了,保姆在厨房里忙活,我和妈妈坐在客厅里,一边逗小石头玩,一边说话。看得出妈妈真心喜欢小石头,我情不自禁想笑。

妈妈说:“傻丫头,傻笑个啥?”

我说:“看你这么喜欢小石头,所以想笑。”

“你是不是很奇怪,我为什么不敌视这个孩子,相反一见面就喜欢他?也许我更应该憎恨他。可是没有用,他并不因为我的憎恨少了什么?你爸爸做我的工作,让我抚养这个孩子,刚开始我拒绝了,但是后来一想,我不抚养他,你爸爸会找另外一个人抚养他,他一样会长大。他长大的时候,我迟早要面对他,与其让他对我充满敌意,还不如让他爱我。妈妈什么也没有,除了你和你爸爸,而你迟早是要嫁人的,我只能依靠你的爸爸。也许你觉得我软弱可欺,没有骨气,但是到了我这个年纪,我已没有了重新开始的资本。再说,这个孩子,毕竟是你爸爸的亲骨肉,我没给他生个一男半女,是我亏了他。”妈妈心平气和地说。

“妈,我不是这个意思。我也喜欢小石头。”我想妈妈误会了我的意思,忙解释说。

“我原来还担心你不能接受这个孩子的,想给你做工作的。这下我就放心了。好在那个金秋识趣地离开了,这个局面无疑是皆大欢喜,但愿我们一家人从此平平安安,不要再出什么意外。”

我想妈妈的心愿也是我的心愿,我以后一定要为这个家做点什么,而不只是索取。可是我放不下回学校看看的念头,冥冥中有个声音在呼唤着我去。妈妈仿佛看透了我的心事,说:“我知道你念念不忘要回学校看看。我会劝你爸爸放你去的。”

我听了欢呼雀跃,高呼妈妈万岁。

妈妈嗔了我一眼,说:“小声点,别吓着孩子。不过你去是去,一定不要让你的同学们认出来,你爸爸自有他的道理,不会错的。其实既然到了这个地步,该放手就放手,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老惦记着也只是白难受。我知道你的脾气,不让你去,你是不会死心的。”

“妈,我听你的,保证不出问题。”我信誓旦旦地表态。脑海中忽然蹦出一个问题,就快人快语地问:“妈,你爱爸爸吗?”

妈妈用手指戳了一下我的额头说:“没大没小!”她的脸上泛起了红晕,有了些少女似的娇羞。

我涎着脸追问:“说说嘛,爱还是不爱?”

“妈都是快五十的人了,还谈什么爱不爱的?我们已经是左右手,分不开了。”妈妈极力回避这个问题,她站起身说:“我去看看饺子好了没有,你打电话,问你爸爸回来吃饭不。”

我还没打电话,爸爸就回来了。这顿饭吃的气氛很好,久违的温馨包围着我们全家。

饭后,我要拉着妈妈到海边散步去,妈妈说明天就要回去,要收拾收拾,让我跟爸爸去。我记着妈妈答应帮我做工作的事,就说:“我自己去吧,妈妈你不是有事要和爸爸说吗?”

妈妈笑骂道:“狗改不了吃屎,什么时候能改掉你的急脾气?”

爸爸看看我,又看看妈妈说:“不用你妈和我说,我也知道什么事。走,爸爸陪你散步去。”

去海边的路上,爸爸说:“你可以去一趟学校,但是我有一个条件,回来后你必须放下过去的一切,服从爸爸的安排。”

我心里一阵狂喜,忙表白说:“即使不让我回学校,我也会那样做的。”

“嗯,我相信你,你也别让我失望。”

“爸爸,你准备让我回来,帮你做什么?”

“我要把你培养成我的臂膀,爸爸太累了,应该休息了。”

“好,我会尽力的,就怕自己能力不够。”

“不是尽力,而是尽全力。不要事情没干就自己先气馁,要记住,只有干了才知道自己行与不行。”

“我知道了。爸爸,我什么时候可以回学校?”

“就知道我一答应,你的心就已经飞回学校了。明天我和你妈回家去,你去学校。可是我只给你一星期的时间,如果你到期限不回来,你就不用回来了,算我从来没有你这个女儿。”

“爸爸,我会听你的话的。”我有些委屈地说,爸爸说话的口气让我接受不了。

“别怪爸爸说话重,一个人如果不能履行他对老父亲的承诺,他就不会做成什么大事!”

“爸爸,你放心,我不会让你失望。”

后来爸爸又说把这个城市的别墅过到我的名下,并给我描述未来的美好前景。他说我拥有很多同龄人所没有的优越条件,可以说他们在山脚下准备出发时,我已经站在了半山腰。可我听得心不在焉,就像爸爸说的,我的心已经飞回了学校,我的心又开始隐隐作痛了。

03

当火车到站,我走下火车的那一瞬,眼睛一热。回来了,恍若隔世,短短几个月,我已经从一条毛毛虫,羽化成蝶。记得看过一部影片《闪闪的红星》,里面有一句经典台词,“我胡汉三又回来了。”我也想对着这座城市宣布:“我,戴倩又回来了。”可是我却不是戴倩了,我是任雅轩。

坐到出租车上,司机问我去哪儿的时候,我恍惚中说出了小区的名字。车到了小区,完全凭着感觉来到我曾经租住的那个单元,掏出钥匙开门,可是打不开门锁。当我刚想明白,这个单元已经被别人租住,换锁了的时候,门突然打开了,一个三十岁左右的女人满面狐疑地望着我,厉声问:“你想干什么?”

我不禁有些慌乱,连忙道歉:“不好意思,我朋友曾在这里住,他给了我一把钥匙。”

“哪年哪月的事?我们搬来都好几个月了。真是!”女人不相信地嘟哝了一句,砰地一声关上了门。

我若有所失的走出小区,招手叫来一辆出租车,去艺术学院。古人在诗里说:“近乡情更怯”,现在我的心里真有些怯,但是那里像一个强大的磁场,让我身不由己地向那个方向靠拢。

走进学校,冬日夕阳笼罩的一草一木都朦胧着一种亲切,让我感到温暖,心生拥抱一切的欲望,同时伴随着厚重的惆怅,因为我知道我是来和它们告别,来过,却什么也带不走。校园里说不准从那个角落里走出一个熟悉的身影,我的同学或者老师,但是我不能走向前去,和他们打招呼,我只能远远的看着他们,或者和他们擦肩而过。相对而言,我成了一个另一种意义上的隐身人。身穿红色羽绒服的我,走在校园里,回头率很高。有几次和同班同学擦肩而过,他们惊艳的目光停留在我身上,我真担心他们会突然喊出我的名字,但是没有一个人认出我。最后我没有一开始那么心虚了,连妈妈都说很难认出我,别说是他们了。到目前为止,我还没有见到平时和我关系比较密切的同学,既盼望见到他们,又害怕见到他们,相对而言,因为密切而熟悉,他们认出我的概率要大些。

转过一个花坛,我忽然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也是我最不希望看见的一个人,他就是我成为隐身人的罪魁祸首陈鹏。他胳膊下夹着几本书,依然温文尔雅,道貌岸然,神态闲适地向我这个方向走来。我的眼睛里闪耀着仇恨的火花,锁定在他的身上。

陈鹏也看见了我,但他的目光在我的身上只停留了一两秒钟,便像个坐怀不乱的正人君子一样目不斜视。他走过我的身边,也许察觉到我一直盯着他,走了几步后忽然转过身,微笑着向我走来。

“同学,有什么问题吗?”他彬彬有礼地问。

我没有回答,把目光从他身上移开。

他又干笑着问:“是不是我的脸上有什么不对?”

我扭头走开,从心底里憎恨他,恨不得扒下他的伪君子的画皮。可是在我想走开的时候,一个念头从心底冒了出来:“我要报复他!”于是我对他回眸一笑,这是我的挑衅,向他下达一份特殊的挑战书。

显然他把我的笑理解成了别的意思,下意识地整理了一下并不凌乱的头发,很暧昧地笑了。

我心想,你等着吧,我要彻底撕下你的伪装。我继续向前走去,不用回头,我都能感觉到陈鹏热辣辣的目光一直追随着我。

走过宣传栏,我看见一张海报。上面写着:

为迎接新的一年到来,舞蹈系将于12月24日平安夜在学校小礼堂举行化妆舞会,请广大同学踊跃参加。届时希望同学们踊跃参加。因为场地有限,谢绝其他系的同学参加,但是被舞蹈系的同学邀请为舞伴的除外。舞会在午夜结束,最后将揭开神秘面具,评选谁是平安夜的王子、公主。

我计算了一下日期,发现后天就是12月24号了,心想真是天赐良机,我可以实施我的报复计划了。

这时,我的背后响起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同学,想不想参加舞会?”我回头一看,赫然是王军和孔翔宇,于是吓得大气也不敢喘,慌忙低下了头。

王军责怪孔翔宇说:“我看你想舞伴都想疯了!”

孔翔宇不甘心地说:“你看清楚了,其他系的不能参加,除非是舞蹈系同学的舞伴。”

王军说:“走吧走吧,人家不会答应的。”

孔翔宇提醒了我,以我现在的身份,根本不是舞蹈系的学生,要想参加舞会,还非得找个舞伴不可。机不可失,时不再来,错过这个机会,让我到哪儿去寻找舞伴,我抬起头,说:“谁说我不同意,我去。”

孔翔宇高兴得一蹦三尺高,他不放心地问:“真的吗?不骗我?”

“当然是真的,我为什么骗你?”我对孔翔宇嫣然一笑。

“我叫孔翔宇,同学,请问芳名?”孔翔宇自报家门。

我心想知道你是孔翔宇。忽然就觉得这样很好玩,和他们站在一起,我知道他们是谁,而他们却不知道我是谁。我说:“我叫任雅轩。”

“可以留下联系方式吗?”孔翔宇摸着后脑勺,嘿嘿地笑着问。

我看见王军目不转睛地看着我,若有所思的样子,不由得一阵心虚,忙说:“到时候我会在礼堂门口等你的。我还有事,再见。”

我说完快步离开了他们,向学校大门走去。其实我的心里很想告诉王军,我就是戴倩,我要向他了解一下我走后发生的事情,还有李一现在的情况。走在路上,我感到从未有过的孤独,在海滨城市里的日子,也是孤独的,但是孤独感远没有现在这么强烈。面对好友,我却不能相认,只能像陌路人一样,擦肩而过,这是一种尖锐的痛,藏在心底最柔软的地方。

“任雅轩同学,请等一等。”身后传来孔翔宇的喊声,但我并没有意识到这是叫我,任雅轩这个名字,我没来得及彻底适应。

当孔翔宇又喊了一遍,我才意识到他在喊我。我心里很紧张,正在犹豫不决是否停下来的时候,孔翔宇已经气喘吁吁地追到了我面前。他呼呼地喘着粗气,不知道累得还是紧张,结结巴巴地说:“任雅轩同学,可……可以……请你吃饭吗?”

我松了一口气,逗他说:“就请我自己吗?”

孔祥宇有点儿窘迫,习惯性地挠着后脑勺,说:“你肯赏光吗?”

我在心里已经决定去了,不过故作矜持,“咱们刚认识,不好意思让你破费。”

孔祥宇听出了活络意思,说:“不就是一顿饭吗?什么好意思不好意思的。”

“总该有请我的理由吧?无功不受禄,没有理由我是不去的。”我笑吟吟地说。

“理由嘛……”孔祥宇支吾了半天,才找了个现成的理由:“感谢你答应做我的舞伴,总该可以了吧。”

“嗯,好吧。”我看他实在难为得很,就答应了他,心想平时孔祥宇也算是伶牙俐齿的,今天怎么也成了闷葫芦一样,半天才哼哧出一句话来。也好,趁着和他一块吃饭的机会,也许可以听到一些想知道的信息。

04

我们进了学校对面的快餐店,坐在一张临窗的桌子前。一年前,我也是在这家快餐店里,隔着窗户偷偷地看李一,犹豫不定,是否出去见他。如果那时我没有出去,我的生活会不会是另一番光景,我想那是肯定的。但是我不后悔最终见了他,并且和他相爱一场。在经过了这么多事情之后,我们之间的关系错综复杂,已经无法获得理想中的完美爱情。我告诉自己我和李一的爱情,只能到此为止,潦草地画上一个句号,尽管不圆满,却恰是时机。他一定想念我的,但是以我的残缺的身体,已经无力承担他对我的爱。现在当务之急就是报复陈鹏,让他付出惨重代价,虽然不能弥补我的缺憾,起码能让我心理平衡些。

我和孔祥宇边吃边聊,我有意引他多说话,以便搜寻我需要的信息。我的随和消除了孔祥宇的拘谨,加上他喝了几杯啤酒后,话明显地多了起来。

他忽然笑了起来,我被他的笑笑糊涂了,就问:“笑什么?我说错话了吗?”

他忙解释说:“不是笑你。我记起了刚才王军说的话。哦,王军就是刚才和我在一起的那个。他说你很像一个人。”

我听了心提到了嗓子眼,说:“像谁?”

“他说你像戴倩,就是王军的女朋友。王军也够可怜的,追了戴倩好多年,好容易要有结果了,戴倩却失踪了。”

“哦,你看我像不像?”我尽量压抑着激动的心情问。

“一点也不像,戴倩哪里赶得上你漂亮。不过你们的身材差不多。”

我略微宽了宽心,又问道:“王军的女朋友失踪了,他没有找她吗?”

“当然找过。可是已经好几个月了,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可能没希望了。在他女朋友刚失踪那阵子,王军急得吃不好睡不着,人瘦了好几斤。”

“我看王军的精神挺好的,不像心里难过。”

“是呀,现在好多了。前段时间在企业节的节目汇演中,他和李雪英合作的舞蹈很成功,已经被一家舞蹈团看中,和他们签了约,王军这小子运气就是好,没了个阔小姐做女朋友,又找个美女做女朋友,也不错。”

“这么快,他就忘了戴倩,又找女朋友了。你们男人,太健忘了。”王军苦苦追我,我不同意是一回事,但是听到这么快他又和李雪英重归于好,心里还是不免打翻了醋坛子,忍不住大发感慨。

“按说王军对得起戴倩了。戴倩刚失踪的那会儿,王军差点儿崩溃了,我们都担心他撑不下去。别说是女朋友,就是成为正式夫妻,人没了,总不能让人家等一辈子吧?我觉得王军应该走出阴影,忘却是唯一的方法。”孔祥宇替王军辩解。

我竟无言反驳孔祥宇的话,想想也对,忘却是唯一的办法,也是最有效的办法。也许我也应该学会忘却,等我报完仇,我要把以前的事情统统忘掉。就在这时候,我心里突然冒出一个大胆的念头,我说:“你能联系王军,让他来这儿吗?”

孔祥宇很惊讶,问:“联系他干什么?”

“实话告诉你,我是戴倩的表姐。这次我来,就是要找一些表妹失踪的线索,看看还有没有希望找到我的表妹。”我发现我有很好的撒谎天赋,谎言简直是信手拈来。

“哦,这么巧!好,我这就联系他。可惜我没有手机,你有吗?”看得出孔祥宇很吃惊,但没有怀疑我的话,很痛快地答应了。

我把手机递给了他。在他打电话的时候,我又陷入了沉思,我要好好考虑考虑,见了王军应该怎么说,才能避免在他面前露出破绽。

王军接到电话后不久,就来到了快餐店。他在我对面坐下,怀疑地打量着我,问:“你真的是戴倩的表姐?”

“是的。”

“可是,我怎么没听戴倩说起过。”王军仍然半信半疑。

我知道王军太了解我,一不留神就会露馅,因此有些后悔。约他过来,无疑像站在刀尖上跳舞,险之又险。不过戏已经开了场,由不得我放回头箭,只得咬牙演下去。我决定必须快刀斩乱麻,让他相信我的身份,于是装作很生气的样子,说:“这有什么好怀疑的?我冒充戴倩的表姐,能有什么好处?我只不过想多了解一些表妹的事,如果你不想帮忙,那么请便吧。”

孔翔宇推了一把王军,说:“就是嘛,你的脑子是不是进水了,疑神疑鬼的。”

王军冲孔翔宇撇撇嘴说:“切,你跟着起什么哄?我又没说不相信,不过戴倩也确实没有告诉我有这么个表姐。”

我笑嘻嘻地说:“这倒有可能。因为打小,我和表妹就是冤家对头,我们都是事事都想拿尖的脾气,所以见面就打,简直就是不共戴天,在外人面前,我很少提起这个表妹,我想戴倩也和我一样,很少提起我这个表姐。可是听说表妹出事后,我竟也着急得要命,也许是血浓于水的缘故吧。”

王军说:“这样啊,怪不得。不过……”他说着话,迟疑地忘了孔翔宇一眼,“这里好像不是说话的地方。”

我明白王军的意思,他不想让孔翔宇知道太多关于我的事情,所以我说:“好吧,等有时间的话,咱们好好聊聊。你们等我一下,我去下洗手间。”

其实我去洗手间是假,要去买单是真。我心知肚明孔翔宇请我客的用意,绝不是谢我当他的舞伴那么简单,既然孔翔宇没有什么机会,我也就不能让他损失他有限的钱财了。结完帐,我回到座位上坐下应了一下景,就说要找个旅馆住下。孔翔宇热心地提出陪我去找,王军也附和着说要陪我去,我谢绝了。

孔翔宇去服务台结帐,发现我已经买单了,老大不高兴。他说我这样做是瞧不起他,不拿他当朋友看,我安慰他说我没别的意思,我已经上班了,有经济来源,而他呢还要靠父母援助,所以不必太在意谁买单的问题。孔翔宇就恳请我下一次给他个表现机会,吃饭让女孩掏钱,有损他男子汉的光辉形象。为了让他晚上能睡个踏实觉,我只得答应。这些男人,怎么没事总琢磨这些鸡毛蒜皮的事情,难道非要在女孩面前大把花钱,才能显出他男子汉的尊严?哼,变相的性格歧视!

分手的时候,我给王军留下了我的手机号码,告诉他什么时候有空,随时和我联系。放在过去,我早就迫不及待地掏光王军心里的我想知道的一切,可是现在我却不能原形毕露,只能装作很淑女的样子,和他们道别。

05

早晨还没有起床,王军就打来了电话。夜里兴奋得睡不着,只得和电视机较劲,看了几个没头没尾的电视连续剧,陪着电视里的痴男怨女们流了几把眼泪后,心里反而舒坦了些。爱情是什么?无非是笑了哭,哭了笑,哭哭笑笑一辈子。直到黎明四五点钟,我才开着电视,迷迷糊糊地睡着。

告诉王军我住的旅馆的名字和房间号码后,匆忙起床梳洗。望着镜子里沾满水珠,完美无瑕的脸蛋,我有刹那的恍惚。那张陌生的脸,像一朵盛开的百合花,是我吗?我经常产生这样的怀疑,仿佛这是一场梦,我沉浸在其中已经很久了,却找不到醒来的路径。

王军很快就赶到了旅馆,他坐下,我给他倒了一杯水,也坐了下来。

王军客气的问:“我抽支烟,不介意吧?”

我记得王军从前不抽烟的,就随口问:“你不是不抽烟吗?”但我马上意识到说错了话,忙纠正说:“我的意思是说抽烟有害健康,最好别抽。”

“以前我也不抽烟的,可是自从戴倩失踪后,我就开始抽起来了。如果你介意的话,我可以不抽。”王军叹了一口气说。

我听了心里一痛,说:“随便,我不介意。”

王军点起了一支香烟,狠狠吸了一口,缓缓的从嘴里吐出一缕青烟。他问:“你比戴倩大几岁?”

“两岁。”我信口编了个数字。

“比我还大一岁,那我也叫你表姐可以吗?”王军说这话的时候有些不好意思。

“好。”我在心里偷着乐,不知不觉捡了王军的便宜。

“表姐,你打算怎么找戴倩?”王军叫姐叫得很地道,让我倒有些不好意思了。

“我还没想好。不过我要知道戴倩失踪前发生的事情,可能会有线索。”我煞有介事地说。我觉得如此演戏真是件累差事,真想索性告诉王军,我就是戴倩。

“好吧,我把我知道的都说给你听,但愿对你有所帮助。”王军从那天夜里突然接到我的电话开始说起,我仿佛听故事一样,虽然这个故事的情节是我经历过的,但从王军的口里说出来,却依然带给我强烈的痛楚。半年来,我尽管时常想起那个悲惨的夜晚,但是所有的细节都被我有意无意地掩藏了起来,就像用绷带层层包扎起伤口。而王军的话就如同一层层地把包裹着伤口的绷带打开,让我看见我刻意回避的血淋淋的丑陋的肮脏的创面。

我紧紧咬着嘴唇,冰凉的泪水汹涌而出。我抑制不住地颤抖起来。

王军发现了我激烈地反应,关切地问我:“你没事吧?”

我稳定一下情绪,说:“没事!我在替戴倩难过。你继续说。”

王军接着往下说。从小区他和我分手后,他匆匆赶回了学校。上课前在教室里,他听到了陈鹏因为勇斗歹徒受伤住院的事情,他在心里大骂陈鹏卑鄙,同时从心眼里替戴倩高兴。他正要回宿舍给戴倩打电话,却被李雪英拦住了去路,告诉他系主任有请。在系主任的办公室里,系主任告诉他和李雪英说,学校安排,让班里出两名同学去医院值班,照顾陈鹏。王军和李雪英被选中了,必须马上赶往医院。学校派专车把他们送去了医院。

病房里前来看望陈鹏的人络绎不绝,躺在病床上的陈鹏的精神不错,他的脸上带着英雄人物才有的光辉灿烂的微笑,一遍遍诉说他的英雄事迹。陈鹏说他和朋友在一起吃完饭分手后,已经很晚了,他站在路边等出租车,准备回学校。忽然他听到呼救声,就寻声跑了过去,看见一个蒙面歹徒正在抢一个姑娘的手提包,他毫不犹豫的大喝一声,猛扑过去,和歹徒扭打到了一块。姑娘逃跑了,他却晕倒在了路上。等他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三点钟,他挣扎着爬起来,正好有一辆出租车经过,他这才被送进了医院。

王军恨不得当面拆穿他的连篇鬼话,但是因为事关戴倩的声誉,才没敢造次。想等见了戴倩后,再想办法收拾陈鹏。王军瞅了个时机,趁着病房里人多没人注意他,他悄悄地跑出病房,来到医院大门旁的公用电话亭,给戴倩打电话。可是戴倩的手机已经关机了。

他顾不了许多了,打的到了小区,可是敲了半天门,也没有人给他开门。他侧耳听听里面一点儿动静也没有。这时候已经是中午了。他又一路小跑找了个公用电话亭,要李一宿舍的电话,可是被告知李一没有回去。他都要急疯了,可又不敢到别处寻找他们,怕他们万一回来,又要错过了,就守在小区里。

正当他心急如焚之际,李一和一个三十岁左右的女人来到了小区。王军看见李一,如获至宝,劈头就问:“戴倩呢?”

李一说:“在屋里呢。”

王军的心里一紧,说:“我敲了半天门也没敲开,不好,别是戴倩想不开。”说着就去揣门,试图把门撞开。

李一拉住王军说:“别卖傻力气,我有钥匙。”

王军一半埋怨一半催促:“那你还不快开门?!”

“你也得给我机会呀,闪开!”李一也毫不客气,回敬王军。

王军牵挂着我,顾不得和李一较劲,忙给李一让开路,让他开门。李一打开门,王军紧随其后冲了进去,高喊:“倩倩,没事了。倩倩,倩倩……”可是没有人回应。

他们三个人把房间里找了个遍,发现我根本不在,王军对李一怒目而视,怒火中烧,质问他:“我走的时候怎么说的?你忘了吗?让你不要离开倩倩,你为什么要离开?”

“你以为我愿意离开她呀?戴倩的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是她赶我走的,这不我觉得不放心,就叫戴娴姐一块来劝劝她,让她去自首,争取宽大处理。”李一振振有词地说。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和戴倩赌气?告诉你,陈鹏没有死,什么自首不自首的?如果戴倩有个三长两短,我首先饶不了你!”王军肺都要气炸了,咬牙切齿地说。

“好,我等着,你可以随时放马过来!”李一不吃王军的这一套,不甘示弱地说。

在一旁一直没说话的戴娴开口了,她的声音不高不低,但却自有一种威严,让他们住口。“这不是你们斗嘴的时候,先找到戴倩再说。”

看他们都不说话了,戴娴说:“先找找看戴倩留下字条没有?然后王军回艺术学院,看看戴倩回没回学校,我和李一到各个网吧里找找,到晚上7点钟,不管找到还是找不到戴倩,都到这里集合。”

接下来,他们在房间里找了一下,也没有发现我留下只言片语。于是他们按照戴娴的安排,分头出去找。当然他们不会找到,因为那个时候我就像惊弓之鸟,进行着杯弓蛇影的逃亡。

到了晚上,他们准时在小区里见了面,结果可想而知,他们各自带着必然的失望。王军又开始埋怨李一不该离开我,没说三言两语,就剑拔弩张,要大打出手。戴娴及时制止了他们,并要求他们在找到我之前,一定要团结,不要再互相埋怨。心思慎密的戴娴又在房间里找了一遍,发现了我丢在垃圾里的手机。

戴娴断言:“戴倩走了,一定已经离开了这座城市。”

王军说:“她一定回家去了。”

戴娴摇摇头说:“未必,她回家的可能性只有百分之五十。”

王军就说:“借给我你的手机用用,我给她家打个电话问问。”

戴娴说:“别忙,如果她没有回家你怎么说?如实告诉她的父母吗?万一她今天晚上回来了,你让她怎么和她的父母解释?”

李一也说:“她就是回家,现在也到不了,最早也得明天上午到。”

王军一筹莫展,无助地望着戴娴,“那我们怎么办?就这样干等吗?”

戴娴说:“目前也只有这个办法了。你们两个今天晚上就在这里等,也许她会回来,虽然从她丢掉手机来看,她回来的希望不大,但也不是没有可能。”

王军和李一也想不出别的办法,也只好按照戴娴说的去做。戴娴回去后,他们就留在了出租屋里,度日如年地等待,虽然他们两个互相仇视,但有一点是相同的,那就是期待我忽然出现。

06

那一夜王军和李一相安无事,再也没有发生争吵,但是冷战在所难免。王军说他永远不能原谅李一,因为他的失误,才造成了我的走失。他们两个几乎是一夜未眠,在新的一个黎明到来的时候,他们都彻底失望了。王军决定往我家里打电话,可是他记起我爸爸嘱咐他要好好照顾我,现在出了这样的事情,他觉得无法向他老人家交待,因此犹豫再三,一拖再拖,才在事情发生后的第三天打通了我家电话。接电话的是我的妈妈,她一听是找我的电话,就遵照我爸爸的嘱咐,只说了一句不在就挂断了电话。

后来学校里因为我无故长时间旷课,通知了我家里,随后就发生了我爸爸向学校要女儿的事件。我爸爸找到王军,向他了解情况,他觉得没有瞒下去的必要了,豁着受一顿责骂,一五一十地把事情的前前后后告诉了我爸爸。我爸爸只是轻描淡写的责备了他几句,并没有他想象的那样暴跳如雷,给他一个触及灵魂的审判。不过他的心里并不好受,他倒希望我爸爸能狠狠地教训他一顿,我爸爸出其不意的宽容反而让他更加不安。

王军提议我爸爸到公安机关告发陈鹏,但我爸爸说没凭没据,没法告。更让他不能理解的是我爸爸受了学校的补偿后,就草草了事。他对我爸爸的做法颇有微词,搞不明白在他的心目中,钱重要还是女儿重要。

王军还说在暑假里,他常到我家附近徘徊,希望能遇到我。但是直到开学,才相信了我真的没有回家。这段时间是他有生以来最痛苦的一段时光,他感到自己很气馁,他曾经想如果我能接受他的话,他一定会给我幸福,可是我居然从他的眼皮底下受到伤害并且走失,他却无力保护我。

知道了王军为我做的一切,我心存感激,但是我忍不住问:“听说你有女朋友了?”

王军被我问得很尴尬,他脸红脖子粗地说:“算是有了吧。我没有忘记戴倩,可是戴倩失踪了半年多了,一点儿音讯也没有,我怕是今生今世再也见不到她了。”

我心里说远在天边近在眼前,你现在不是又见到我了吗?我告诫自己不能再拿住他有女朋友的事不放,我本来就对王军无意,辜负了他的一片深情,如果还要埋怨他寡情薄义,岂不是对他太不公平?于是我说:“我理解你的心情,你能找到爱你的人,我替你高兴。”

王军感激地看了我一眼,说:“表姐,倩倩要是像你一样善解人意就好了。”

我的心又被刺痛了,的的确确,我欠王军的太多。我忙转移话题说:“那个禽兽陈鹏后来怎样了?”

王军义愤填膺地说:“一提到他我就生气。他的伤并不重,几天就出院了。没想到他却因祸得福,靠着子虚乌有的见义勇为,受到了学院的表彰,反倒让他风光了一番。”

我听了,猛然站起身,愤怒的喊道:“这个畜牲,我发誓绝对不会让他好过的,我要让他付出代价!”

王军也站了起来,劝我说:“表姐,和这种人犯不着生气,早晚他会得到应有的惩罚。”

我说:“王军,给我支烟抽。”

王军忙递给我一支烟,我用颤抖的手夹住,叼在唇边,王军打着火机,帮我点燃。我使劲抽了一口,辛辣的烟呼啸着冲进我的气管,一阵火辣辣的刺痛,伴随着激烈的咳嗽。

王军好奇地问道:“你想怎样对付陈鹏?”

我用一种令自己也心惊胆战的怨毒,从牙缝里一个字一个字地挤出一句话来:“我要让他妻离子散。”

“说说你的具体方法。”王军担忧地说,“要知道,陈鹏这家伙城府很深,不好对付。”

“不用担心,我自有办法。”我虽然这样说,心里并没有对付陈鹏的主意,参加化妆舞会,只不过是制造一个合情合理地接近他的机会,接下来该怎么办,我一点儿辙也没有。我故作轻松的说:“先不说他了,横竖他的好日子到头了。”

“一定要小心,戴倩就是吃了不小心的亏。”王军对陈鹏的卑鄙心有余悸,提醒我说。

“知道。我会小心的。”对陈鹏的惩罚是迟早的事情,现在我只有等待时机,重返这座城市,我还有一个愿望,就是见见李一,所以我问道:“对了,你说的那个李一现在怎么样了?”

“我很少和他联系,只知道他现在正在实习。”

“你们为戴倩的事情操了不少心,这样吧,你帮我约约李一,咱们一块吃顿饭,我表示一下谢意。”

“没有必要,都是我们应该做的。再说我们也没帮上什么忙,有劳无功。”王军推辞说。

“其实请你们还在其次,关键是我们坐下来聊聊,以后你们不但是戴倩的朋友,也是我任雅轩的朋友。希望你不要再推辞。”我说得很诚恳。

“好吧。”

“好的。别忘了,最好是今天晚上能约到他,我的时间有限,很快就要回去了。”其实李一的电话号码,我能倒背如流,不过现在我扮演的角色,只能装作对李一一无所知。

王军的效率不错,回去后不久,就给我要来了电话,说联系到李一,李一接受了聚会的邀请。想到要见到朝思暮想的李一了,吃过午饭,我精心梳洗了一番,在画淡妆的时候,蓦然想起古人说的话“女为阅己者容”,不由得对着镜子中的自己痴了。

离聚会约定的时间还早,我走出宾馆,信步来到校园,在曲折的青石甬路上,缓缓而行。时值隆冬,法国梧桐等落叶乔木都落光了叶子,草坪也是一片枯黄,只有七八棵塔松和三两簇竹子还苍翠着。阳光很混浊,空气潮湿阴冷,听天气预报说今夜到明天有中到大雪。我特别用心地看过学校里的一草一木,因为我知道回去以后,以后也许再没有机会来这里了。

正当我想得入迷,冷不防有人在我身后喊我的名字。

“戴倩!”

我毫无防备,随口答应了一声,回头看去,林莉笑盈盈地向我走来。林莉看清了我的脸,笑容便僵硬了,她失望地说:“你不是戴倩。”

“你应该不认识我吧?”我强作镇定地问。

林莉没有回答我的话,自顾自地提出她的疑问:“可我明明听见你答应了,难道你也叫戴倩?”

“当然不是,我是戴倩的表姐任雅轩,听到你喊戴倩的名字,以为表妹也在附近,随口就应了一声。”我解释说,心里偷偷祈祷,不管哪路神仙保佑,让林莉相信我的解释。

“哦,从后面看真是太像戴倩了。”林莉目不转睛地看着我,看得我心里发慌。

“你是戴倩的同学吧?”我明知故问。

“是的。戴倩有消息吗?”林莉说:“我怎么也想不通,好好的一个大活人,怎么说失踪就失踪了?”

看得出林莉真的很关心我,心里便热乎乎的。“戴倩让你担心了,我替戴倩谢谢你。是呀。我这次来就是想找点儿线索,希望能找到她。”

“有线索了吗?”林莉关切地问。

“到目前还没有。不好意思,我还有一个约会,再见。”我看到林莉上上下下打量我个没完,生怕她看出什么破绽来,于是托辞离开。

林莉在我身后说:“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尽管说。我叫林莉。如果找到戴倩后,千万记住要给我捎个信儿。”

我回头对她微微一笑,点点头。

和林莉告别以后,我走着走着,总觉得背后有一双眼睛盯着我,于是猛然回头,看见一个人影一闪,躲到了一棵树后面。我认出来了,那是林莉。

我暗暗心惊,这个丫头真是热心过了头,如果我不留神些,很可能她会坏了我的事。林莉无意中给我敲响了警钟,周旋在这些熟悉的人中间,我要谨慎再谨慎,否则很容易穿帮。

我又向前走去,时不时停住脚步,装作若无其事地浏览街景的样子,看一下背后。还好,林莉没有继续跟踪我。

07

我提前半个小时到了饭店,发现王军已经到了。王军一直把我要报复陈鹏的事记在心上,他问我下一步如何打算。

我说还没有想好。

他就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劝我最好还是暂时打消报复的念头,等待时机。

我深知王军的脾性,知道自己不答应的话,他会劝起来没完没了,就答应了。但我的主意已定,并不是王军的一句话两句话就可以改变的,如果不给陈鹏些苦头吃,我就无法消除心中的恶气。

已经过了约定的时间,李一却还没有出现。我忽然满心希望,李一看见现在的我一见钟情,我以任雅轩的身份和他再爱一次,经过这么多的事情,我想我更会爱他了。

李一终于来了,我的大脑经历了刹那的短路。李一和戴娴手挽着手,一路说笑着走了进来,俨然是一对卿卿我我的情侣。我和王军站起身来,王军给我们介绍说:“这是李一,这是戴娴大姐,这位就是戴倩的表姐任雅轩。”

李一和戴娴这才分开,戴娴走到我跟前,拉住我的手,亲热地说:“你好!我是不速之客,不知道你欢迎不欢迎?”

我言不由衷地笑着说:“当然欢迎。”

王军招呼大家落座,戴娴亲热地坐在我身边,正好把我和李一隔开。我悄悄地看了一眼李一,他刚好也看着我,但是他的眼睛里没有我期待的那种惊艳和热切。

我的心里就像一间被搬光了家具的房子,空旷而凄凉,虽然失落,可也没有忘记今天聚会的主题,就端起酒杯,对着大家说:“为了戴倩的事情,大家都辛苦了,我代表戴倩敬大家一杯酒。我先干为敬。”说完,我一口气把杯中的啤酒干掉。

他们客套了几句,说了些应该之类的话,先后喝了杯中的酒。

满上酒后,我第二次端起杯子说:“这一杯是我敬大家的,你们是戴倩的朋友,也就是我任雅轩的朋友。”

我刚把杯子放到唇边,想一饮而尽,戴娴拉住了我的手,说:“雅轩妹妹,这样喝下去,一会儿咱们还不都喝趴下,慢慢来,酒不过是引子,咱们多说几句话才是正经。”

我嫣然一笑,说:“我的敬意还是要表示一下吧?戴娴大姐就成全我吧。”我把杯子换到另一只手里,又一口灌了下去。他们哪里知道我的心思,一见到李一和戴娴,我就发现我和李一正背道而驰,越来越远,我只图一醉,给自己疼起来的心上点儿麻药。

李一关切地看着戴娴,问道:“你行不行?要不我替你喝了。”

戴娴巧笑如花,说:“小样,就怕一会儿自顾不暇,不让我帮忙,我就烧高香了。”

言语之间,他们的亲密一览无余。而我的心里醋意泛滥,又端起了第三杯酒。这次王军大叫暂停,他用乞求的目光看着我,说:“姐,慢点儿喝,先吃点儿菜。”

“我这杯酒是最有意义的,我说完了,你们再说该不该喝。”我嘴里笑着,心里却滴着血。从李一进门开始,他对我只字不提戴倩两个字,既没有表现出应有的关切,也没有象征性的慰问,也许在他的心里,早已忘记了戴倩是何许人。

戴娴笑道:“雅轩妹妹不妨说说看。”

“我想有这么多人关心着戴倩,她迟早会回来的。为了她早日回来,我们干了这杯。”我不紧不慢地说,并用眼角的余光扫了一下李一,他的眼睛依然粘在戴娴身上,看样子戴娴早已把他彻底俘虏了。

戴娴首先端起了杯子,说:“这杯酒是应该喝!来,为了戴倩妹妹早日平安归来,大家干杯!”说完,戴娴率先喝干了杯中酒。

我招呼大家吃菜,自己却只象征性地夹了几筷子后,放下了筷子。一点儿胃口也没有,食物吃进嘴里味同嚼蜡,索性自己又斟满了酒杯。戴娴手疾眼快,在我举杯前按住了我的手,说:“雅轩妹妹,我理解你的心情。但是就算你喝醉了,也不能把戴倩找回来不是?如果喝醉能解决问题,我保证不拦你,并且舍命陪君子,陪你醉。”

“戴娴大姐,我……”话没有说完,我情不自禁,潸然泪下。我曾经以为经过这场劫难后,已经修炼的足够坚强,但是在李一面前,我却仍然脆弱得不堪一击。

我突如其来的哭泣让王军和李一摸不着头脑,面面相觑,只有戴娴镇静自如,她对王军和李一说:“雅轩妹妹没事,只是有点儿醉了。麻烦两位先生出去一下,我和妹妹说几句女人间的话,绅士一点,不许偷听。”

王军和李一出去了,我哽咽着说:“我没有醉。”

戴娴说:“知道你没醉,只是伤心而已。”

我说:“我也不伤心。”

戴娴忽然说出一句让我大惊失色的话,忘记了哭泣。她这样说:“在姐姐面前,你就别装了,你就是戴倩。”

我辩解道:“不,我是任雅轩,要不给你看看我的身份证。”

“我知道你是任雅轩,但是你也是戴倩。我一进门就觉得你似曾相识,听你说话,虽然声音并不像,但是语速和口气却相像得很,特别是你刚才流泪,不像别的女孩子那样捂住脸再哭,而是毫不遮掩。俗话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你可以改变你的容貌,却改变不了你的性格。”戴娴说得头头是道,一语道破天机。

我一时语塞,竟无话反驳。

戴娴轻声一笑,继续说道:“我还知道,你为什么哭。你已经察觉了我和李一的关系不同一般,实话告诉你,我们同居了。”

应该说这个消息对我来说一点儿也不意外,我早有这样的预感,但是听戴娴亲口告诉我,我还是有种心里什么东西轰然倒塌了的感觉。我冷笑起来,说:“你们同不同居,和我有什么关系?我再说一遍,我是任雅轩。”

“你是任雅轩也好,戴倩也好,有件事我看得明明白白,那就是你爱着李一。”戴娴很自负,侃侃而谈,“你不要否认,一定要听完我的话,你是谁并不重要,我也没有好奇心刺探你的难言之隐,只是你爱李一,就和我有关系,所以有些话我不得不说。你真正了解李一吗?你知道他需要什么?不,你不了解,不知道。他需要钱,需要宠爱,他很脆弱而虚荣,自卑而又渴望尊严。只有我能给他这些,而你不能。也许你不服气,你爸爸是有钱,但是你认为李一能够接受他吗?不能,绝对不能。但是你如果为了李一离开你爸爸,你就会变得一文不名,李一还是会离开你。所以,劝你不要再对他抱有奢望,三条腿的蛤蟆难找,两条腿的男人遍地是,以你的身家和现在的容貌,找个如意郎君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别说了。”戴娴的话就像一把蒺藜撒在了我的心里,扎得我千疮百孔,嘴上却说:“你放心吧。你拿李一当宝,戴倩也拿李一当宝,但我是任雅轩,李一和我没关系。我是替戴倩难过。”

戴娴狡黠地笑笑说:“但愿是这样,戴倩妹妹,不,雅轩妹妹。既然李一和你没什么关系,我不妨告诉你,戴倩失踪,李一反而如释重负,我看得出,如果戴倩不是突然失踪的话,她和李一之间也不会有好结果,戴倩成了李一感情上的包袱,抛弃吧,良心上李一不允许自己这样做,继续吧,李一心不甘情不愿。这次你让王军约他过来聚聚,其实李一有一百个不情愿,是我劝他来的。他想彻底忘记戴倩,不愿意和所有和戴倩有关系的人来往。”

如果说戴娴的前一段话是把我推下井,接下来的这段话就是把井口封死,让我陷进最彻底的黑暗。我端起酒杯,连灌了三杯酒,冷声说道:“我替戴倩不值!”

戴娴静静地看着我,没有阻拦我喝酒。沉默了片刻,她又说:“我还是认为你就是戴倩。你要做任雅轩,自有你的苦衷,我可以理解。可是作为姐姐,我要提醒你,要想安安稳稳地做任雅轩,最好离熟悉你的人远点儿,要不然很容易被看穿。”

我直视着戴娴的眼睛,不卑不亢的问道:“你这是威胁我吗?”

“不是,这是我的善意忠告。我发现妹妹是一个优秀的公关人才,如果你用心去做,将来的成就绝对大过姐姐。爱情很重要,但是爱情不能换面包,一个女人要想圆满自己的爱情,不是找一个可意的男人那么简单,还要有自己独立的天空。”戴娴说着,端起她的酒杯,说:“咱们姐俩干了这杯,我保证不会再说你是戴倩的话。”

我迟疑了一下,端起酒杯。在那个瞬间,我想起了很多东西,所有的幸与不幸都在那个时间点上爆发,零乱如烟雨,凄迷如落花。戴倩试图和我碰碰杯子,被我躲开了。戴娴脸上掠过一丝不快,但很快就大度的笑了,那是一种胜利者对失败者的残忍的宽容。

08

王军扶着我走出饭店,我发现天空中飘着洁白的雪花,在路灯下闪烁着迷幻的光彩。我希望雪再大一些,深深地掩埋一切,包括记忆。

李一殷勤地给戴娴打开车门,等她上车关好车门后,才坐到驾驶席上。告别时李一没有看我一眼,连一句最普通的客气话也没有。戴娴摇下车窗玻璃,嘱咐王军一定要送我回旅馆,她说我喝了太多的酒,让人不放心。

王军连声称是,让她尽管放心。戴娴的车远去了,我在王军的搀扶下,走向旅馆。我的心里有个声音在唱:“我并没有醉,只是心儿碎……”我的心碎了,飘荡在风中,和着雪花落下,融为水,化为泥。

我紧紧抱着王军并不强壮的腰身,此时他是我的支柱,没有他,我会轰然倒地。进了旅馆的房间,王军把我放在床上,我仍然紧紧抱着他不撒手。王军挣开我的手,我呢喃着说:“不要离开我,我很冷……”

王军说:“表姐,我不走,我去关门。”

王军关好门后,坐到床上,和我保持着一定距离。我靠上去,他身上的热量吸引着我,我仿佛是一条冻僵的蛇,本能地寻找温暖。似乎经过了一万年的光阴,我才到达他的身边,我从背后搂住他的腰,把脸贴在他的背上。王军的身体僵硬住了,一动也不动,又过了很长时间,他试探着回过身来,轻轻把我揽进他的怀里,我听见王军的心跳,就像夏日的天边传来的滚滚雷声。

不知道是谁主动,或者是我们不约而同,我们的嘴唇邂逅了。我听见时间呼啸而过,我们是灿烂星空中的两个星星,在轰然撞击后,合二为一。在王军馨香的呼吸里,我柔若无骨,我需要一种关怀、一种疼爱和一种激情。

我看见自己从楼顶的平台上,飘然而下。我回眸莞尔,李一站在平台上,张着双臂大声疾呼。我听不见他的声音,但是我看见自己唯美的笑容,如火如荼地绽放在脸上,我快乐着他的悲伤。天空中飘落着花雨,五彩缤纷……

我醒了,醒在一个温暖的怀抱里。从前的时光恍然回到了我的身边,同时带回了我的李一,我惬意地调整了一下姿势,以便能够好好看看那张脸,那张脸就是我顶礼膜拜的灿烂阳光。雪后白荧荧的晨光中,我看见的是王军清秀的脸庞,他的微微张开的唇,泄露了他梦中的笑意。

昨天夜里如雾里观花的狂情迷乱忽然清晰起来,每一个细节毫发毕现。我飞快地穿好衣服,走到窗子前,拉开窗帘。一片广漠的白映入我的眼帘,那是一种非常虚空的颜色。我也陷进一种广大的虚空里,下面是万丈深渊,我的陷落没有尽头。一个男人悲凉的歌声在深渊里盘旋,诉说着一个关于女人堕落的故事。“你堕落了!”一个冰冷的声音在我的心里说:“你怎么可以?”

另一个声音激动地说:“我没有。即使是堕落也是无可奈何,身不由己。”

“没有人逼你,你堕落得心甘情愿,你太肮脏无耻,一味追逐肉体的享乐。”

“不,我没有。我只是喝醉了。”

“你根本没有醉,你很清醒。你是想以此报复李一吧,可惜李一根本没有拿你当回事,你只能报复自己。”

“不,你错了。我已经忘记了李一。”

“你想着他,刚才还在想他。”

“别说了,别说了,我要疯了!”我的心在哀号,我猛然转过身,倚着墙壁,双手撕扯着头发。

“雅轩,你怎么了?”床上传来王军关切的问候。他不知什么时候醒了,正用热切的目光注视着我。经过昨天晚上的迷乱,他改口喊我的名字了。

我不知道该对他说些什么,便保持着沉默。

“雅轩,我会为你负责的。”王军郑重地说。

我用饱经沧桑的心态看着王军,发觉王军只是一个孩子,为我负责?怎么为我负责?我知道他的话是真心实意的,他也能说到做到,但是我不认为他能拯救我。我开口了,字字冰冷,没有一点儿感情色彩。“我不需要谁为我负责。”

“可是,姐……”

“你不要说了。忘记昨天晚上的事情,永远忘记。”

“可我忘不了。”

“忘不了也要忘记。你走吧。”

我有把头转向了窗外。我听见王军穿衣起床,听见他走到我的身后,站了很久,也许他鼓了很长时间的勇气,才从背后轻轻抱住我。我的身子轻轻一转,便挣脱了他的怀抱,我头也不回地说:“王军,请你走吧。”

“你要告诉我,既然你不喜欢我,为什么要和我那样?”王军伤感地问道。

“对不起,昨天我喝醉了。”我被他问得心慌意乱,指望以酒精为借口,一笔勾销刚刚欠下的这笔情债。

“不,我觉得你并没有醉。我是认真的,就像当初对戴倩一样认真。”

我被王军逼得走投无路,忍不住言语激烈起来。“难道你要我也为你负责吗?为了一个女孩强暴了你?我没有感情来弥补你的损失,如果你非要我弥补,我只能用钱来弥补你。要多少?你划出价来!”

“你太像戴倩了。你们总以为钱可以收买一切,你错了,我不会因为钱而出卖我的感情。任雅轩,我走,你放心,我会忘记一切的!”王军被我激怒了,他冲我大喊大叫一通,毅然地拂袖而去。

我像一具抽掉了骨骼的躯体,慢慢地沿着墙壁瘫软到地板上。我喃喃自语说:“王军,也许这是我最后一次伤害你,请你原谅,原谅……”

09

正当我沉浸在痛苦中不能自拔的时候,爸爸打来电话,询问我的归期。爸爸的催促,像一只无形的手,把我从感情的泥沼中拉了出来。来的时候在路上我花了一天半的时间,回去还要花去同样多的时间,在这个城市我已经度过了两天,也就是说要完成我的报仇计划,只剩下两天的时间了,时间紧迫,既然爱已经无法挽回,仇我却非报不可。于是我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为晚上的平安夜舞会做准备。

上午,我奔波在各大商场之间,挑选晚上穿的衣服,然后用了一个下午的时间在美发厅做头发。回到宾馆,我画好了妆,换好衣服,看着镜子中亭亭玉立犹如出水芙蓉的自己,也不由得眼前一亮。

我在外面罩上羽绒服,准时到达了小礼堂门口,和等在那里的孔翔宇会合,挽着他的手臂走进礼堂。礼堂里人头攒动,熙熙攘攘,大多数人已经戴上了各色面具。我拿出骷髅面具,戴在了脸上。这个面具当然不是李一送我的那个,而是我新买的。我左顾右盼,寻找陈鹏的身影,可礼堂里的人太多了,看得我眼花缭乱,也没有看到陈鹏出现。我心里嘀咕,如果陈鹏不来,我怎么办?那岂不是枉费了我的一番心血。

礼堂里的灯忽然暗了下来,主席台上亮了起来。身穿黑色燕尾服的主持人走了出来。他说:“欢迎大家参加平安夜化妆舞会……晚会最后,将评选出平安夜公主和王子各一名。评选规则如下,有意参加评选的平安夜公主的,请到主席台领取号码牌,并佩戴在胸前。届时由十二位评委投票决定谁是今晚的公主。先生们不必着急,平安夜王子的评选,将用另一种神秘方式进行。好,现在有请各位公主上台领取号码牌。”

人群里爆发出一阵欢呼,经过片刻的犹豫之后,陆续有人上台领取号码牌。每有一张号码牌被领走,主持人都宣布一次号码,等他宣布到20多号以后,我才飘然走上台去,领到了25号牌,佩戴到胸前。最后没有人上前领取了,主持人宣布共发放了32张号码牌。

舞会正式开始,我和孔翔宇跳了几曲后,告诉他我有些累,就退到休息区休息。我一边心神不定地和孔翔雨聊着天,一边在人群中寻找陈鹏,后来我不得不放弃了,由于大家都带着面具,很多人从体形上看像他,可细细看去又不像。接二连三的,有人过来请我跳舞,我都拒绝了。后来孔翔宇闷不住,另觅舞伴去了。

几次我动了离开的念头,可一想既来之则安之的话,就耐着性子等下去。看着形形色色的人在款款起舞,我想化妆舞会的创始人真是一个天才,隔着面具,谁也搞不明白在和谁跳舞,也许怀中的人本来就是生活中的好友,也许恰是自己最讨厌的一个人,甚至是仇敌。生活也是一场大型的化妆舞会,面具虽然无形无色,却被人们谨慎地带着,或许只有孩童们还保持着洁净的面目。

终于挨到了最后,主席台上的灯又亮了起来,主持人健步走到台中央,说:“现在请各位参赛者到前面来,按照号码顺序依次登台,然后揭开神秘面具,让大家看看你是谁。”

我们在欢呼声中走到主席台的一侧,依次排好了队。每个参赛者走到台中央,揭去面具的那一刻,都赢得一片欢呼和掌声。我站在队伍里跃跃欲试,心想一定要夺得头彩。轮到我了,我边走边挥舞着手向人群致意,到了台中间,我优雅地转了一个270度的圈,在背对人群的时候,揭去了面具,侧身而立,甩一下飘逸的长发,把脸扭向人群,灿烂地一笑。欢呼声和掌声震耳欲聋,有人甚至大声呼喊着我的号码,“25号,25号……”做完一系列动作,我飘然而下。

参赛者亮相完毕,大约过了五六分钟,主持人走到了台上,他用激动的声音大声宣布:“现在我宣布,25号以7票的绝对优势,获得平安夜公主称号,现在有请我们的公主上台。”

我迈着轻盈的步伐走到台上,落落大方地向人群举了个躬。掌声和欢呼又响了起来。

主持人挥手示意大家安静,大声说:“今天晚上是平安夜,我们的平安应该感谢谁?朋友们一定会说应该感谢保家卫国的军人、维持社会治安的警察。是的,我们应该感谢这些最可爱的人。还有一些人也需要我们感谢,虽然他们的职业不是军人,也不是警察,但是他们以大无畏的勇气,在罪犯实施犯罪的时候挺身而出,见义勇为,匡扶了浩然正气。我们学院也有一个这样的英雄,他就是陈鹏老师。现在让我们用热烈的掌声,欢迎陈老师为我们的公主加冕。”

事情的发展完全超出了我的预料,当我正在自我安慰,以获得这个公主称号作为补偿我费尽心机计划落空的时候,随着掌声,陈鹏笑容可掬地走到了台上。他把一个用闪光纸做成的王冠戴在了我的头上,然后和我握手,用温和的声音说:“祝贺你!”

我心里冷笑着,你风光吧,你现在的风光只能让你在画皮揭下来之后,更加丑陋难堪。

主持人又说:“现在,到了评选平安夜王子的时间。我们的规则就是,把这个权力交给今晚的公主。先生们,拿出你最灿烂的笑容,迎接我们尊贵的公主的评判吧。”

不信神佛的我,在这样好的运气前面,不由得感谢他们对我太慷慨,赐给我这么好的机会。不用说,今天晚上我能够名正言顺地和陈鹏接近了,我的计划顺利地迈出了第一步。我装模作样的环视了一下人群,我看见了无数双充满期待的眼睛。我看见了王军,我们的视线交接的时候,他却低下了头,李雪英站在他身边,郁郁寡欢。我也看见了孔翔宇,他使劲向我挥着手,用口型告诉我选他。

主持人走到我跟前,把一个纸王冠交到我的手里,对我说:“面对这么多优秀的先生,很难做出选择是吧?慢慢来,选中了谁,你就给谁戴上王冠。”

我指挥着众人的目光,绕场走了一圈,最后又回到主席台上,微笑着站到了陈鹏面前,高高地举起王冠,戴在了他的头上。主持人率先鼓起掌来。

陈鹏轻声在我耳边说:“谢谢!”

主持人再次宣布:“现在,有请我们的平安公主和王子共跳一曲。音乐!”

音乐响起来了,是童安格的歌《其实你不懂我的心》的旋律,慢三舞曲。随着音乐,我和陈鹏翩翩起舞,我心想这支舞曲很适合我和陈鹏,他哪里会读懂我的心。一个大胆的计划在我的心里酝酿成形,我要借着天赐良机,今天晚上就要把陈鹏搞臭。

舞曲接近尾声,我猛然搂住陈鹏的脖子,忍着恶心,狠狠地吻了他一下,在他的脸颊上留下一个猩红的唇印。礼堂里顷刻间鸦雀无声,接着口哨声喝彩声响成一片。陈鹏愕然地愣在当地,主持人站出来打圆场说:“我们的公主太投入,假戏真做了。好,舞会到此为止,祝大家永远平安快乐!”

我大声说:“谁说是假戏真做。是他亲口答应过我的,现在请大家为我作证,我要让他履行他的誓言,今生今世,和我永不分离。”

陈鹏脸色煞白,语无伦次的辩白:“她胡说,我根本不认识她。”

我冷笑道:“怎么,这么快就翻脸不认人了。好,我暂时不和你理论,早晚有一天你会跪在地上求我。”说完,我跺跺脚,假装赌气,冲出了礼堂。我的心里充满了报复的快感,仿佛看见陈鹏脸色苍白,茫然无措地站在礼堂里,接受着人们目光的审判。我想明天,关于陈鹏的丑闻将传遍学院的每个角落,人们的唾沫也能把他淹死。如果明天我再加上一把火,会让他彻底完蛋,玩弄感情的彩色帽子将取代他头上英雄的光环,他将成为一只过街的老鼠。

10

回到旅馆,我计划好第二天的行动后,美美地睡了一觉。我睁开眼睛,首先看到了昨天晚上赢得的公主王冠和骷髅面具放在床头上,对比鲜明。我忽然觉得昨天晚上充满了讽刺意味,然而没有人能够读懂这种讽刺,只有我自己洞悉其中的幽默。

起床后,我草草梳洗了一下,便开始收拾东西,准备去学院烧完最后一把火后,就离开这座城市。在这座城市,已经没有人想念我,我也不必再想念任何人,我把自己的心冰冻冷藏,按照爸爸给我开拓的道路去开创我的事业,我有预感,在那条道路上我遇不到爱情。

我听到了敲门声。在这个时候,有人拜访,让我感到意外。打开门,王军提着一个旅行箱站在外面,面容憔悴,尽管他给我了一个微笑,但我很容易就察觉他的情绪很消沉。

我请他进来,让他坐下,他却不肯坐,说:“我说几句话就走。”

我正襟危坐,说:“说吧。”

“你什么时候回去?”

“今天。”

“回去好,你是应该回去了。难道你就是要这样报复陈鹏吗?你达到目的了,今天学院里没有说别的事的,都在谈论你和陈鹏。可是你这样值吗?你以为你这样就能毁了陈朋吗?”

我明白了,一大早他赶过来,就是为了教训我。我故作轻松地说:“我怕什么?这里没有人认识我,只要能达到目的,对我来说就足够了。”

“你太天真了,昨天晚上,你走了以后,主持人和陈鹏嘀咕了一阵子后,主持人宣布你的所作所为,只是他们事先精心安排的特别节目。现在大家都认为那是一个善意的恶作剧,没有人当真。反而使陈鹏又一次成为大家瞩目的焦点。”

怎么会这样?我懵了。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又让陈鹏狠狠摔了我一个跟头。

“我对你了解不多,但是从第一次见你开始,就认定你是一个美丽、纯洁、善良的女孩,可是昨天夜里,这个形象不复存在了。我知道你的所作所为都是装出来的,但是我还是忍不住心痛,一夜没有睡好。”王军痛心疾首地说,“我希望你快点离开这座城市,不管你的动机如何,不要再去扮演那个蹩脚的第三者角色。要想惩罚那个伪君子,我们完全可以用光明正大的方法。”

我的脸色阴沉下来,我想你以为你是谁呀,只要报复了陈鹏,我什么都能豁出去。半年多了,你也知道我所受到的屈辱,可是你有过作为吗?你有光明正大的方法吗?没有,你只是抱着虚妄而幼稚的正义感,只会冠冕堂皇地说,却什么也做不成。我严厉地说:“我是什么样的形象,与你无关,请你不要自作多情。如果你来只是为了这件事,请你出去。”

“不用你说我也知道,我还有点儿自知之明。”王军板着脸,从衣服口袋里掏出一只大信封,递给我说:“这是半年前戴倩的爸爸给我的,要我替戴倩保存着,因为他知道戴倩有多少钱就能花多少钱,所以背着戴倩交给我,让我在戴倩缺钱的时候拿出来。现在戴倩失踪了,我没有理由再保存这笔钱了。上次见到戴倩的爸爸,我忘记还给他了,你回去帮我捎给他。还有,旅行箱里是戴倩的衣物,是李一整理的,你也一块捎回去。”

我接过信封,感到沉甸甸的。爸爸在我心目中的份量更沉了。虽然爸爸不是亲生的,但是他给我的父爱一分一毫也不少。

王军说:“我走了。”

我漠然地点了点头。

王军走到门口,又回过头来,欲言又止。

我说:“有话就说吧。”

王军迟迟疑疑地说:“能不能把那个骷髅面具送给我?”

我挥挥手,“好的,你拿走吧。”

王军如获至宝地拿起那个面具,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打开了旅行箱,里面是我戴倩时代的衣物。我一件件拿出来端详,每一件上都附着着一段过去的时光,忧伤的抑或幸福的。那件没有织完的毛衣映入了我的眼帘,我拿在手里,一封厚厚的信从里面掉了出来。

里面装着两千元钱,和一张薄薄的信纸,竟是李一写给我的信。

戴倩:

不知道什么时候你能看到这封信,也许你永远也没有这个机会了,但是我希望你能看到。

借你的钱我还你了。我知道这些钱远远不够,我欠你的应该还有一份货真价实的爱情,可是抱歉,我无法还你。

你失踪这么多天来,我很着急,但是坦率地说,我没有王军那么迫切找到你。有时候我甚至害怕你忽然出现在这个城市。

我无数次痛骂自己无情无耻,可是我还是忍不住希望你在很遥远的地方健康快乐,不要让我再次遇到你。我们的爱情从一开始就是一个怪胎,迟早会夭折。与其苟延残喘,不如早早结束。你的失踪,恰好是上天给我们提供的机会。

我也曾想放下心中的仇恨,和你永远走在一起,你失踪前我和你说的话,是发自肺腑的心里话。你的失踪,使我有了足够的时间反思,我发现那些话是禁不住推敲的,我没有能力坚守下去。

不要骂我卑鄙,我爱上了戴娴,她能给我所要的一切。尽管有时候我也迷惘,但是我认定这才是我需要的爱情。

忘记吧,永远忘记吧!爱情来的时候我太小,爱情走的时候我已经长大,但愿你也是。

祝你幸福!

李一

这是李一结算我们的爱情后,给我拨付的爱情支票,数字巨大,账户上的资金却为零。

我把信撕碎,拉开窗户,扔出了窗外。碎纸屑和雪花混在一起,分不清哪些是雪花,哪些是破碎的爱情。手还在窗外的寒风中,保持着一个含糊的姿势,仿佛丢弃什么,又仿佛打捞什么。手掌上的指纹忽然生动起来,清晰起来,它们存储着一段爱情,而手背在隐隐作痛。

我决定一定要把那件毛衣织完,用连环的毛线扣锁住曾经温润的爱情。这是我的总结,对那段在针尖上行走的爱情。

11

爱情了结了,恨也该了结了。

我满怀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的豪情,敲开了陈鹏的家门。面容憔悴的陈妻把我让进了客厅里。我坐下后放肆地翘起二郎腿,问道:“陈鹏呢?”

陈妻给我沏了一杯茶放在我面前,说:“他上班去了,应该快回来了。儿子病了,我刚给他打了电话。”

“哦,这样正好,趁他不在,我要告诉你些事情,请帮我拿个主意。”我边咂着茶掩饰我的紧张,边试探着说。

“说吧,就怕我帮不上你。”陈妻拉过一个小椅子坐在我对面,温和地笑着说。

“我已经是陈鹏的人了,你说该怎么办?”我皮笑肉不笑的看着陈妻那张姣好的脸,玩世不恭地说。

陈妻听了一愣,很快脸上泛起了愤怒的潮红,像火山一样爆发了。她忽地站起身子,抓起小椅子向我砸来。我连滚带爬地躲向一边,险险地躲开了,吓出了一身冷汗。小椅子砸在墙上一幅镶在玻璃框里的山水画上,咣当一声,玻璃碎片纷飞。

陈妻指着门口,向我大吼:“不要脸,滚,滚出去!”

我惊魂未定,但也不甘示弱,叫嚣道:“让我滚,还不知道谁滚出去呢!告诉你,陈鹏不要你了!”

陈妻疯狂了,她忽然跑进厨房,拎着菜刀跑了回来,嘴里骂道:“臭不要脸的,欺人太甚,我劈了你!”

我没有想到娇小玲珑的陈妻,被激怒后会如此强悍,被她的气势吓得手足无策,便动了逃跑的念头。陈妻仿佛看透了我的心思,她横刀挡在门口咬牙切齿地说:“今天你不把话说明白,休想出这个门!”

“要想明白,问你丈夫。”我已经是外强中干,肠子都悔青了,千不该万不该,跑来趟这道浑水。

正当我们对峙着,难解难分之际,一个怯生生的声音说:“妈,你和阿姨在干什么呀?”

我寻声望去,一个四五岁光景的小男孩赤脚站在卧室门口,小脸苍白,乌黑的大眼睛里闪着惊惧的光。陈妻慌忙扔下菜刀,跑过去搂住他,说:“不怕,妈和阿姨做猫捉老鼠游戏呢。”她说着,悲从心来,忍不住号啕大哭。小男孩也哇哇地哭喊起来。

我冲出了陈鹏的家,鼻子也酸酸的。我不住地问自己:“难道我又错了吗?”

跌跌撞撞跑到楼下,差点儿和匆匆而来的陈鹏撞个满怀。陈鹏看清是我后,一把抓住我的胳膊,问:“告诉我,你究竟是谁?”

我甩脱了他的手,边快步走开,边恶狠狠地说:“回家问你老婆去!”

出租车驶过熟悉的街道,向火车站的方向开去。我不忍看窗外熟悉的风景,又忍不住看个不够。

车窗外不时闪过一两颗五彩斑斓的圣诞树,提醒我今天是圣诞节。现在的人们对节日的需求量很大,一边过着传统的民族节日,一边过着舶来的节日,其实节日不节日真的不重要,关键是快不快乐,如果拥有了快乐,每天都是节日,可是我的快乐哪里去了?

报复没有给我带来快感,而是让我心酸。小男孩明亮的眸子,时刻跟踪着我,须臾不离。

也许我的行动能导致陈鹏家庭破裂,但是受到伤害的人不止他一个,无辜被波及的母子俩受到的伤害或许会远远大于陈鹏。

站在车站入口,回望这座城市。我的心情像站前广场一样空旷寂寥。广场上人来人往,忙碌着和我不相干的忙碌,我也将踏上和他们不相干的旅途,可是,可是,在遥远的梦里,我和他们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爱了,恨了,想追寻时不着痕迹,想忘却时无法割舍。

天空中有雪花飘落。如果雪一直下下去,这个城市经过一夜的睡眠,会收获片刻的洁白。可是雪会被人扫去,会被人践踏,会被阳光融化,大地还是以前的大地,美丽的依然美丽,肮脏的依然肮脏,只不过在记忆里留下巨幅的白。这是我离开这座城市前,给这个城市以及曾在这个城市生活的我自己,留下的一句总结性的评语。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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